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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42)

作者: 许温柔 阅读记录

“当然啦。”盛骁抓紧时间捡了香皂盒,收拾了洗浴用品,用手背像抹眼泪似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抽抽鼻子,眨眨眼问,“你有空吗?有空送送我。”

第31章

员工通道出口停了一辆跑车,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对着后视镜好一阵捯饬自己,可惜苦于没有趁手的工具,怎么弄都不满意。

盛骁提了一大一小两个礼盒拉开车门:“沈总, 麻烦你了。咱能走了吗?”

小盒子里装的是洗衣房主管精心熨烫包好的西裤, 用了三层雪梨纸隔开防潮,内外包装均系了丝带。另一个硕大的礼盒里放的是一床蚕丝被。

蚕丝是当地的特产之一, 市面上百花齐放,质地良莠不齐, 但这个品牌只走顶级路线, 普通的商场见不到踪迹, 仅在少数高档的精品店内出售。这床蚕丝被在明泉商品部的架上对外售价为3688元,找销售部以内部合约价拿也要2800。

沈俊彬盯着那个大的盒子问:“这是你买的?”

盛骁拎着礼盒无辜地摊摊手:“是啊,不买人家也不让我白拿吧?”

沈俊彬的郁火无处发泄, 一下涌上来:“我问了,不是服务员撞了他们,是他们主动去撞撤餐具的服务员。那几人就是找茬的,你还买这个?”

他刚刚在浴室把自己弄了一身水,吹干头发后想打理又不愿被盛骁津津有味地盯着, 再加上更衣室确实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不便久留。现在他头发正蓬松得和他本人一样暴躁:“退了。我车上有自助餐券, 给你几张, 他爱来就让他来吃。”

“我知道。可人家都走了, 你再送自助餐券, 你怎么不直接送个历城地图呢?”盛骁笑道,“有句老话叫‘宁让钱, 不让言’,万一能源局的领导想起这事,给他们打电话,到时他不说咱们一个‘好’,那我不是白去一趟了么?”

这个人明明自己就是个无赖,偏偏还要引经据典。沈俊彬听了一阵恶寒,头皮发麻,不光忘了刚才想骂什么,连脑门儿上的火气都被吓跑了。

他甩甩头:“上车上车,走吧。”

车站在城市的另一端,沈俊彬这会儿倒是很认路了。他根本不用盛骁开口指点,方向盘一打,流畅地上了外环高速,仿佛当初那个找不到疾控中心的人与他无关。

车里飘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淡,又有点甜,像是桔子的味道,和沈俊彬身上的一样。盛骁一闻就来了精神,悄无声息地吸着鼻子到处瞄了一会儿,苦于没有透视眼,始终猜不出它的源头藏在哪个暗格里。

“你以前也这样吗?”走了一段,沈俊彬打破沉默开口问,“都像你这么做,餐厅经理就不用干别的了。”

盛骁想听听求和反对派的高见,好奇地问:“您遇到这种事怎么处理?”

“极少数的情况,是管理公司雇第三方来检查突发事件处理的,这种我一般很快就能看出来,和对待普通客人一样,按照标准程序足以应付。”沈俊彬道,“但有的人才不管你处理标准是什么,就是看准了酒店店大,觉得我们损不起名声,所以挑人多的时候来找事。可能是想减免房费、餐费,也可能是想要代金券,甚至娱乐室的游戏币,他们虽然比较愿意进入谈判阶段,但会刻意不离开餐厅,就在原地跟你讨价还价。还有一种……”

路况畅通无阻,沈俊彬的表情却不太友善,蹙着眉头紧抿着唇,像被堵车堵了十里地似的。

盛骁怕他不把话都说出来再把自己憋着了,问:“还有一种是什么?”

“还有一种就是人渣。”沈俊彬恨声道,“喝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故意撞一下、摸一把,调戏服务员,以为给他端了盘子就低他一等、欠他什么了。我宁可报警,也绝对不让这种人在我眼皮底下占便宜。吃顿饭都能吃出花来,出了这个门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富不过三代。”

盛骁感觉眼前浮现出了一幅骂人的新篇章,沈总监用简短文明的词汇就把人家还未萌芽的第四代给骂进去了。

不过他这么大的戾气是怎么通过心理测试的?这真不是专门来拆场子的吗?

盛骁道:“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看咱们沈总就不一样,你家富好几代了吧?”

两人原本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说到这儿,沈俊彬突然卡壳儿一般顿了顿。

他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像是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经常打听别人家里?”

问人家家里几口人,宅边几亩地,要么是极亲密的关系,要么是准备发展极亲密的关系,在心里先备个案。盛骁的英语够不上四级的边,察言观色却是专八水平,轻易听出了沈俊彬想问的那个意思。

他存心道:“对,我经常问的,我就喜欢打听别人家里。”

沈俊彬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一脸的无可奉告。

人在年幼时期的审美多是大众化的,喜欢姹紫嫣红,光鲜靓丽,想拥有一整片花园,尤其是花园里最漂亮的那一片花,可随着年纪渐长,人开始慢慢学会分辨哪些是堪称“喜欢”二字的,哪些是迷人眼的,最后注视其中的三两枝,甚至只选一枝,就能代表整个春天。

选中的这一枝不光不一定是花园里开得最好的,甚至也不需要它处在本身绽放得最绚烂的时刻,可能只是恰好的一缕阳光洒在了它身上,而赏花人又碰巧瞧见了,便想多看一眼。

与平日相比,沈俊彬现在的形象绝不是引人注目的巅峰,他的暴躁、愤怒和自我封闭的烦闷使他从梅兰竹菊的队列里愤然跃出,脱去体面的外衣,又没了仙人掌的利刺,只能变成一团会动的毛绒球,在花园石台边拿自己一下下撞墙解气。

不知道厚厚的毛绒之下这小东西是不是已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涕泪横流。

有福同享很简单,同仇敌忾却难,认认真真地生气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比雪中送炭还累人。

对着镜子看自己看了二十多年,盛骁早就不在意皮相的虚幻了,远远脱离了见色起意的低级趣味,对于单纯拥有“形象好,气质佳”的人兴趣寡淡,很难有人能凭外表勾起他的兴趣。

然而沈俊彬误打误撞,剑走偏锋地做到了。

盛骁穿过花丛回廊,捡起地下的毛球,想拨开厚厚的毛绒,看一看小东西的表情。

沈俊彬的鄙夷并没能保持太久,过不一会儿就散了,悻悻地开着车。

按照盛骁对自己的了解,他既没有虐待别人的倾向,也不属于有受虐的倾向,可他记不清从哪一次开始,沈俊彬的发火让他体会到了异样的快感和乐趣。

他在两首背景音乐换歌的间隙问:“昨天那几个人一上来就叫经理过来处理,不像是调戏服务员啊。你说他们是看上你了,还是看上老付了?”

沈俊彬当即变色,把油门当做地板狠狠跺了一脚:“别恶心我!”

发动机随着这一脚“呜嗡——”地嗥了一声,仪表盘上的几个示数像秒表一般“噌噌噌”窜了上去。

“好好,我不说了。”盛骁的冷门趣味暂时还没扩展到娱乐生命的地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车门扶手,“你冷静,时间来得及,慢点开。”

生容易,活容易,沈总监生活得却不容易。

盛骁心想着“今天就给沈总监的血压放一天假吧”,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车里很暖,没人招惹的情况下沈俊彬开车还是很平稳的,像是加入了人工智能的定速巡航。

盛骁再三确认这位司机没有反人类的倾向后靠在头枕上闭了一会儿眼。

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隐隐感到车速似乎慢下来了一点儿,音乐声也变小了。

他又不想睡了。

“坏了。”盛骁惊恐地睁开眼,呵了一口气捂着嘴道,“我忘刷牙了,怎么办。”

沈俊彬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等会儿下了高速买盒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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