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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等宠爱(7)

作者: 青丝着墨 阅读记录

狄勇勇站在长凳上大声宣布,这是上岸前最后一顿。

“周香公已经测算过,还有一天就可以到岸。”程砺的话让众人放下了最后的顾虑,还剩一天,现在不吃,等着上岸留给别人吗?

一路忍饥挨饿的卖~身汉们所有的理智全部扔到了爪哇国,兴高采烈和欢声响彻甲板,美酒加满了水,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拼命往嘴巴里面胡吃海塞。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鬼鬼祟祟正想捡一杯羹的周香公声音被淹没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人拖走了去。

姜鹿尔听到却没有回头,她抬头看向鹤立鸡群的程砺,海风鼓动她包裹在头上的布巾,深夜孤海,她即将低头的时候,对方回了她一个邀请的微笑。

夜风很大,海浪涛涛。

海水那么深,深色的海底透不过阳光,这样的情况,哪里像还有一天就可以靠岸的近海。

如她预感的那样,船继续航行着,日升月落,已经三天过去,可是海岸线根本就看不到头,食物告罄,淡水紧张,仅剩的一点淡水在冯减雨的强势平均分配下,每人只有勉强吊气的份,人人都用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瘦下去。

疲惫和死亡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除了眺望遥远的海平线,几乎没人舍得浪费多余的力气,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漫长的等死,又是两天过去。

姜鹿尔缩在伤患专用的铺房角落里,悄悄将最后一点饼填进嘴巴里,她放在身旁的水罐不多不好,还有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罐底的水似乎始终保持一个刻度。

她脸上的青紫已经褪去,肩膀的伤口也已经结痂,近一周的饥饿,让她的脸更小了,坦胸贫乳,几乎一吹就会倒下。

她再也没见过周香公。

每个人都在咒骂这个胡乱判断海距要拖着大伙一起死的恶棍,在船上的卖~身汉愤怒到达顶点时,周香公被公审处决了,那天晚上,他被塞住嘴巴,八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汉子费力抬起,扔进了波浪滚滚的海里。

在他一次次以神仙的名义处决卖~身汉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处决。

姜鹿尔连起来围观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躺在铺位上,一晚上看着摇晃的船顶,就像幼年时躺在母亲腿上看着摇晃的列车窗,生命曾经很美好,生命未来也可能美好,可惜,她将和大多数人一样,死在现在吧。

最后的水也吃完了,船上的卖~身汉们,有的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先从大~腿胳膊开始落眼。幸而还有水。人人瘦骨嶙峋,走路需得扶着栏杆,海浪微微一动,就倒下一片,连冯减雨和程砺他们也都瘦得脱了形,乍一眼看过去,活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

转机出现在某一天黎明。

辽阔的水平线上出现了新的货轮的影子,轰鸣的汽笛声在海水里荡漾,程砺费力拉动缰绳地将旗杆上玛里艾特信号旗排列得更整齐一些,船尾的龙旗破破烂烂,勉强撑着没被刮走。

巨大的货轮缓缓逼近,红白蓝的荷兰国旗张扬醒目,最后在破烂的货船前停了下来。

程砺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一手拉着旗绳,抬头看向对方。

竖菱形的F旗一列,在国际信号旗帜中代表foxtrot,即我船出现故障,请求与贵船通信。

而紧紧相邻的另一列,用数支信号旗旗帜鲜明的打出了财富作为回报的话语。

这样强烈的求助,有可能引来强盗,也有可能引来帮助。

尾楼甲板缝隙的姜鹿尔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暂时得救了。

而她,也立刻明白了他们之前、不,是他的行为的真正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以下作者专栏如果点击收藏!!!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要瘦三斤!!!不信你试试!!!

第六章

救援比想象更加顺利,不知道程砺和这帮荷兰人说了什么,他们派人来简单视察后,不仅送来了食物,还派过来几名熟练的船员,并一路引领着他们向港口驶去。

“很近。”操着生硬汉语的荷兰二副安抚他们。

果真,一天以后,船上便挂出了将在港口进行隔离检疫的L旗。

船终于要靠岸了,看到陆地的一瞬间,很多人心头一松,眼眶跟着热了起来。

姜鹿尔将最后一口水倒进嘴里,紧了紧头上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头,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船靠近码头,系泊牢靠后却没有收到下船的命令,程砺和这帮荷兰人做最后的谈判,很快双方便达成了共识,几个荷兰人下船的时候,同时抬走了两个面黄肌瘦的少年。

“为什么不打W旗,说我们需要医疗援助?”狄勇勇留意着动静低声问冯减雨。

“程砺说,我们这样的船,如果打出医疗援助的旗帜,别人只会以为有瘟疫霍乱,没有人会理睬我们。”冯减雨回答。

“大哥,你真的相信他……”

姜鹿尔从旁边走过,狄勇勇立刻收了声。

这里并不是多多岛,而是进入南洋的第一道关口,英国人的新加坡。

所有人必须从检疫地圣约翰岛通过检疫后,才能取得新加坡派发的登岸凭证,然后辗转南洋各地。

姜鹿尔走得很慢,这段时间的饥渴,耗尽了每个人的脂肪和体力,远远看去,都是一样瘦骨嶙峋的难民模样。

因为已经安全地的缘故,周遭也有了不同的议论声。

“那晚上扔那香公下海的有我兄弟,他悄悄跟我说,别看他们给捂嘴啊捆绑啊,那人其实都硬了,早死了。”

“啊……你是说,他们是为了找借口问出这船上银钱的下落,然后杀人灭口。”

“我可没说过。”

“难怪,难怪……”

姜鹿尔低下头,藏住眼底的情绪。

这大约就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最好写照。

——周香公迟早要死,但是不能早也不能迟,早了没有他勘察天气风水,可能出问题,迟了若是遇上告发,他们可能全部都吃不了兜着走,没有庄园主会喜欢随时可能反戈相向的契工。

——让他们自自然然地饿得快要死却不会死,瘦骨嶙峋偏偏欲倒,再通过洋佬收留作为新的客头进入南洋,还有比这更稳妥的方式吗?

是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程砺打出的那句“财富作为回报”,并不是说船上所谓的船长那一点渣渣钱,而是他们这一船上的人。只要荷兰人作为新的客头照着名册和契约上面的要求推进交易,他们能得到一笔巨大而毫无风险的额外财富。

要知道,如果没有足够有背景的客头,他们的命运将被完全掌握在港口的腐败长官手中——而对他来说,如果售卖出去几百个“罪犯”肯定比一个个核对这帮契约华工的身份来得简单划算。

可惜,这帮人根本理解不了这一点,反而,如果他们但凡有一个人能听懂程砺的对话,他将会像周香公一样被撕得粉碎。

想到这里,姜鹿尔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程砺。

没想到对方正看向她的方向。

姜鹿尔心头一动,再定神看去,他并没有看她,似乎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草草吃完最后一餐,货轮旁处来了数艘小船,众汉子被吆喝着上了船,姜鹿尔特特留意,那程砺也在船上。

小船没入海洋,又不知道东西南北走了多久才停下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弯细沙碧浪拥簇的岛屿。岛上矗立着一排排木屋,外间用圆木大栅栏隔开。

这就是圣约翰岛,进入新加坡前的第一道屏障。

荷枪的打手在岛上来回逡巡,上岸的人都被驱赶着向里面的木屋走去。

一排排的木屋冒着蒸腾的雾气,里面间或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叫声。

姜鹿尔毛骨悚然,牙关扣紧,手指捏住自己衣兜,她的心砰砰乱跳,被人群推攘着,身不由己往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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