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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117)+番外

虽说他很清楚这俩人从年少时就是“狐朋狗友”的关系,可他毕竟在利州生活了近十年,见过、听过许多利州人在感情上来得热烈去得凉薄的洒脱随心,由不得他不怕。

他一直都认为,在旁人看来是这姑娘喜爱他多些,可其实上是他非她不可,而她则未必。

从年少时情窦初开起,沐青霜从不遮掩自己对他的心意,也会因他的言行或喜或恼,却很少强求他一定要给予怎样的回应或结果。

因为,喜欢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但若是求而不得,她虽会难过会伤心,她的人生照样完好。

毕竟沐大小姐生来什么都不缺,她打从最开始,就已经活成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之努力的模样。

无论是从前沐家在利州煊赫一方时,还是如今在镐京不得不在人前低眉忍气,她的家人、亲族始终都给予她足够的疼爱与呵护,任何时候都有人与她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她与人相交好恶坦然,赤忱通透,能将心比心,从不得理不饶人,因此也就从不缺情谊甚笃、肝胆相照的朋友。哪怕大家天各一方数年,遇事时仍旧会先顾着对方的,再相聚时,也依旧像从来不曾分开。

就譬如沐武岱遇事后,第一时间顶着巨大压力赶去接手残局的人是敬慧仪。她的介入顺利避免了藏在暗处的有心人再横生枝节,在保全沐武岱与沐家之事上出力并不比贺征少到哪去。

家人、朋友、关爱与呵护,甚至财富名望,沐青霜什么都有的。她性子看似激烈,其实很少大起大落、患得患失,因为她本身就活得足够充盈。

所以她站在高处时能俯首待人,跌落低谷时便安然蛰伏,进退从容,张弛无畏,热情、敞亮、通透、爽朗、不计较。

这样美好而不自知的姑娘,又怎会少了儿郎们的仰慕。

旁的不说,就只当年在赫山时,若非她一门心思都在贺征身上,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少邻班同窗们偷看她的眼神,是何其热烈,何其羞怯。

这些,贺征一直都是知道的。

这么个生来什么都不缺的姑娘,只要她想,随时都能从一段感情里抽身而出。

他从来没弄明白她究竟为何会倾心于他,所以就更不确定,她是不是会终其一生都只看着他一人。

当年他离开时不曾与她有什么承诺,因为他怕自己不能活着回到她面前,也深信只要没有这样的承诺,她便可以好好过完这一生。

他走运,一次次在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终于活到重新回到她面前。可在短暂的侥幸与庆幸之后,他回顾过往种种,就不得不忐忑惶恐。

他待她,似乎并不够好。他不懂得该如何讨她欢心,总是做许多叫她生气着恼的事。从小到大,两人之间的许多冲突与波折,最终大都是消弭在她的豁达与不计较中,是她惯着他多些。

或许不知哪天她一觉醒来,就会突然觉得贺征这个家伙,并不值得她纵容留恋。

到那时,或许她就头也不回地扔下他走掉了。

这些惶恐不安,平日里都被他藏得很深,可那日突发高热迷迷糊糊间,这种不安就彻底炸开,再不受他所控。

****

若不是事情闹成这样,只怕贺征一辈子都不会敞开自己内心这种千回百转的患得患失。

沐青霜并不觉得贺征待她不够好。他俩自小相熟,彼此之间有来有回,才会一日日羁绊至深,哪有“谁付出更多”这种事?

有时他会让她怄火着恼,可有时她“胡作非为”也未必让他多开心。寻常人与人之间哪里没点磕磕碰碰?吵一架或打一架都不怕的,就怕有事憋着不说自己胡思乱想,无事生非。

窗外有蝉鸣虫嘶此起彼伏,阳光像金粉氤氲成的薄纱,将天地万物笼罩其间,热烈耀眼却又给人宁静之感。

她这一生确实没缺过什么,对人对事便很少有什么强烈渴望。

身旁的这个儿郎,是她少见贪念。

而如今,她想多贪一些。

想就这样平静安然与他执手走过许多个繁花盛夏,看无数次青山白首,打打闹闹,嬉笑怒骂。

鲜活却踏实地相守这一生。

对他方才坦诚的种种隐秘于心的古怪纠结,沐青霜没有嘲笑轻视,也不打算温言软语去宽慰。她只想用一种两人都自在的寻常笑骂,让他知道,他所担忧的那些事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她又心疼又好笑地轻踹他一脚:“你看,说出来不就没事了?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想就想吧,还不敢说。从小到大都这讨厌德行,越紧要的话越往肚子里憋,打算憋着用来下崽是怎么的?!”

贺征整个人松弛许多,非但由得她踹,还抬眼望向房顶,口齿含混地嘀咕还嘴:“下崽这种事,我是真没法子,怕只能劳烦你了。”

沐青霜被他这话闹得面上倏地发烫,按住他就是一顿乱拳——

与先前比起来,简直就是撒娇般的力道了。

待她停手后,贺征重新坐直,偷偷朝她身边又靠了一点。

“昨日成王殿下和内城属官是怎么回事?”沐青霜望着窗外景致,淡绯的面颊上浮起温软笑意。

贺征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你那么多日都没再来看我,我料想是将你惹急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也就没敢来见你。”

武德帝早已听闻前几日在国子学门口的种种,再一听说这俩人之后多日再没碰面,便召了贺征进内城关切询问。

“我当真就说了一句,说把你惹急了,你不肯再搭理我了……”

结果皇帝陛下立刻就要为他撑腰做主,吩咐了成王与内城属官立刻随他到沐家下聘,信誓旦旦要帮他将这桩婚事定下。

这皇帝陛下的话都甩出去了,贺征若是当场打退堂鼓,那简直是驳他颜面,只能硬着头皮来“逼婚到底”了。

见沐青霜哭笑不得的猛翻白眼,贺征立刻告状兼甩黑锅:“总之,最开始就是陛下惹出来的!他越说越真,都说到要给沐伯父封爵好给你的婚事添喜了,这才把我吓病的。”

方才将所有心事都说开之后,他忽然就喜欢上了这种在她面前什么都能说的自在。

以前总怕有些话说出来,要被她嘲笑轻视,可当真的坦然剖开自己给她看后,却得到了她的笑脸。

这种感觉真是意外惊喜,让他突然沉迷。

沐青霜果然又噗嗤轻笑出声:“我说你怎么突然就发疯了呢。”

那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活生生帮着将街头闲话传了个三人成虎,可不是吓人么?

“那我后来去将军府找你,你跟我较什么劲?还恐吓我。”沐青霜想到这事,立刻敛了笑,斜眼轻瞪他。

“我就想要句准话,你一直不说,我不是没法子了么……”贺征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抬不起来。

两人是并排坐的,他食指一伸,就偷偷摸摸搭上了她的手背。

“怪我咯?!”

沐青霜这一声反问叫他心虚到手指一颤,修长食指立刻呈“跪”姿跌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怪我。”

沐青霜轻轻拍开他的手,旋身正对他,跽身而坐:“诶,你说已经查清楚了我爹的事,那……”

其实她爹也说过,就那么几个可能的人选。即便知道了是谁,如今也不能立刻就拿对方怎么样,这种时候聪明人就该不问。

可既贺征已经查明了,她就有点忍不住。哪怕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也该先知道仇家是谁不是么?

贺征想了想,目光谨慎地觑着她:“这消息很重大。我能不能先提个要求?”

“早前你病中迷糊时,就执着于用这消息来换我拿庚帖上门看,这会儿又来?你可真是个始终如一的人呢,”沐青霜调侃轻笑,“说来听听,什么条件?”

贺征盯着她的唇,眸色渐暗:“你亲我一下,或者我亲你一下,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