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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36)+番外

父亲被羁押,兄长被扣留。该从何人何事着手,才能彻底证明父亲的清白、迎父兄回家?

要不要“自断一臂”交出沐家暗部府兵?“自断一臂”后的沐家能否自保?若是交出暗部府兵,那交给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是否需要与朔南王府先行谈定条件再做割舍?

还有,在利州地界上煊赫了数百年的循化沐家,在将来复国后的新朝中,该立于何地,走向何方?

这些事,每桩每件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使她头大如斗。这几日里她时常都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的不是脑袋,而是千斤巨石。

在这些攸关家族命运的事情面前,“贺征的归来”这件事,宛如一颗生不逢时的小碎石,突兀跌进湖中,虽也“叮咚”激起小小水花,却在转瞬间就被彻底淹没。

直到此刻,寒夜中宵,她坐在灯火通明的中庭回廊下,看着贺征沉默却自如地蹲在自己身侧,熟稔地剥开一颗颗烤栗子递给自己与两个小孩儿分食,看着小堂妹与侄儿为着谁该多吃一颗而嬉笑打闹,这才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清晰体认——

贺征,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姿态,在沐家风雨飘摇之际,策马穿过千里河山,回到这个曾庇护他渡过无助年少的地方,与这些没有血缘的家人站到了一起。

沐青霜捏着咬了一口的烤栗子,神情恍惚地勾起了唇角,忆起昨日清晨,她乍闻父兄遭遇、忍不住潸然泪下的瞬间,他将大掌轻置于她的头顶,温声说,“萱儿,别怕,有我在”。

十五岁那年,她在后山积水潭旁放下的那株萱草时;临别那夜在循化街头,她伏在他背上泪流不止时;在赫山讲武堂最后那年,躺在学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时;这些年在金凤山中,无数次在月下举杯与青山对酌时……

她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在心底反复与此生初次倾心的少年彻底告别。

从未想过他会回来。

可如今,他在沐家最需要、她自己也最需要的时候,褪了年少时的青涩模样,突兀却又莫名自如地回到了这里。

沐青霜将咬了一口的栗子重新送进齿间,抿笑将脸撇向中庭,心中柔和安宁。

****

“嘟嘟!小嘟嘟!”

沐霁昭哭兮兮扁着嘴,揪住沐青霜的衣袖轻晃。

沐青霜回头:“霁昭怎么了?”她本想将小家伙抱到自己膝上,奈何身上有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捏捏他的小爪子以示安抚。

沐霁昭回首指向贺征:“坏人!不给我!”

小家伙委屈得不行,沐青霓却窝在一旁的椅子上,咬着栗子甩着腿儿,笑嘻嘻看热闹。

“嗯?什么不给你?”沐青霜口中问着沐霁昭,却疑惑地抬眸看向贺征。

贺征似乎有点无措,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解释:“太晚了,怕他栗子吃太多要撑得睡不着。”

“哦。”沐青霜笑了笑,心中浮起淡淡诧异与感慨。

五年光阴使她这个昔日的小霸王学会了收敛,也使当年那个时常只做不说的少年有所改变。

若是从前,这样的小事他是不会开口解释的。

“霁昭,他不是坏人,是家里人,你得叫他贺二叔,”沐青霜揉揉他的小脑袋,“你爹是不是同你说过,要听家里大人的话?贺二叔也是家里的大人,他说你不能多吃,你就不能多吃了。”

沐家家风世代淳厚,各支各房之间从不生分,因此在沐家孩子心中,“家里大人”这个身份是极有分量的。这意味着有这个身份的人会给予他们庇护与指引,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亲近之人。

听到沐青霜说这个陌生的大个子是“家里大人”,沐霁昭细细长长的睫毛忽扇两下,立刻歪着小身板儿扭头觑了贺征一眼,试探地唤了他一声:“贺二嘟?”

贺征一时没绷住,哼笑出声:“嗯。”

沐青霓与沐青霜动作一致地以掌扶额。

“唉哟喂我的小侄儿啊,”沐青霓拿手掌轻拍自己的额头,边笑边喊,“你的舌头几时才能捋直呀!可愁死我了。”

沐霁昭见大家都笑,便也跟着笑,最后小步跑到贺征背后,猛地扑到他背上,攀着他的脖子高兴地在他耳边大喊:“贺二嘟!”

险些没将贺征的耳朵给吼聋了。

“惨了惨了,贺阿征你惨了!”沐青霓大笑着提醒道,“快把他丢掉!不然他要……”

沐青霓的善意提醒还没说完,趴在贺征背上的沐霁昭就抬起肉呼呼的小手往院中一指,乐呵呵道:“驾!”

或许是因为贺征与沐青演身量相仿,让沐霁昭觉得这新来的“贺二嘟”是个与自己父亲一样适合驮着自己“骑马马”的好选择。

看着贺征茫然傻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沐青霜乐不可支地与沐青霓笑成了一团。

****

笑闹半晌,厨房那头的面也煮好了。

一个小丫头过来请贺征去饭厅,沐霁昭虽意犹未尽,却还是乖乖从他背上下来,转而将期待的眼神投向沐青霜。

沐青霜警惕地笑瞪着他,猛摇头:“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沐霁昭哪里听得懂这么深奥的说辞,笑着大喊:“骗人!你有力!”

他可是亲眼见过他的“小嘟嘟”一拳将人捶得倒退好几步的。

见他朝迈着小短腿儿朝自己走来,沐青霜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闷声哼笑着退后两步:“崽子,讲道理啊,我可是有伤的人。”

“你吃饭了,”沐霁昭果然认真地开始同她讲道理,“很多力。”

贺征站在廊下仰头望着这一幕,眼底有遗憾带笑的浅浅月华。

沐青霜没注意到他,只是赶忙揪过沐青霓挡在身前,对沐霁昭道:“我又饿了,现在也要去吃饭,让头头带你玩儿。”

说完,沐青霜又附在沐青霓耳旁低声道:“他玩疯了收不住,我先撤,你掩护我后方。你领他玩一会儿大嫂就来了,等大嫂将人领走,你就回我院子来洗漱。”

她这个有伤之人实在不适合背着沐霁昭疯玩,不过小崽子这会儿玩疯了,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没法讲道理,只能先溜为敬了。

“行!我办事,你放心。”沐青霓义气地拍拍心口,将扑过来的沐霁昭一把抱住。

“你俩好好玩啊,我吃饭去了。”沐青霜噙笑,搭着小丫头的手臂慢慢挪着步子撤退。

与贺征并行着穿过中庭的垂花拱门后,沐青霜对贺征道:“贺二哥,你自去饭厅慢慢吃,若觉不够或还想吃别的,请厨房再做就是。”

贺征看了看天色:“这么早,你睡得着?”

见他似乎还记得自己习惯晚睡的事,沐青霜笑了笑,老老实实答道:“身上这几道伤口要好不好的,不大舒服,这会儿没困睡不着的。先回书房去发会儿呆,等瞌睡来了就去睡。”

“既回去也是发呆,”贺征看了她一眼,“不如一起去吃饭?”

沐青霜愣了愣:“我吃过了。”

“方才你说你又饿了。”

“那是哄霁昭的啊。”

贺征严肃地看着她:“若你吃不下,至少也要去饭厅坐坐。骗小孩子不好。”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沐青霜有点想挠头。

她才从沐霁昭跟前脱身,怎么仿佛又要被贺征给黏上?

****

贺征的两名护卫被安顿在隔壁小厅里,大饭厅里就只有贺征与沐青霜对桌而坐。

虽是吩咐厨房煮的干贝肉丝面,厨房的人却还是贴心的备了几样简单小菜。

既来都来了,沐青霜倒也没傻坐着,让人也给自己拿了副碗筷,有一搭没一搭拈着薄薄的酱肉片当零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征安静进食。

她打小就爱看贺征吃饭。

利州人豪烈疏狂,无论门户高低,吃饭时都没有中原人那样多的规矩。

远的不说,就像令子都那样平日瞧着温温和和的人,吃饭时也都跟猛虎下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