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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92)+番外

大周建制大改前朝旧例,废置三公改设左右丞。

左相陈寻学士出身,对军务上的事几乎一窍不通;右相赵无疾是皇室宗亲,但年岁轻、资历浅,并不适合审理沐武岱。

两兄妹将满朝肱骨盘点半晌,最后发现最有可能的人选只有三个:御史大夫隋文津、廷尉卿夏至,以及……

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

“不、不、不能是他吧?”沐青霜急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不会不会,他这阵子要忙着调整各州军府布防,又要暗查前朝潜伏在镐京的暗桩,每日还得去神武大将军府照应钟离瑛老将军……况且他和咱们家的渊源,陛下是很清楚的,应该不会选他。”

贺征近来确实忙得团团转,都好几日不得空到沐家来黏人了。

“嗯,想来是不会……的吧?”沐青演不敢将话说太死。

倒不是怕贺征不公允,只是,若然贺征成了陪审官,沐武岱作为受审者势必要当面给他一跪。

虽都知道公私要分明,可肉身凡胎之人有几个能做到事事理智看待?

以沐武岱的性子,若当真向贺征跪了,只怕三年五载都不肯再见他;而沐家上下也会许久不知该如何面对贺征。

毕竟沐都督他老人家算是什么都没了,在小辈们面前总还需留点颜面啊。

****

关于替补钟离瑛做沐武岱一案陪审官的人选,到五月初七当日都没点风声传出来。

武德帝赵诚铭是个重视名声的人,不愿在将来的史书工笔下留个“兔死狗烹”的恶名,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对沐家赶尽杀绝,因此对沐武岱的这场三司会审并未大张旗鼓,悄无声息在大理寺内开了堂,除主审的成王赵昂与三名陪审官外,就大理寺的人在场,此外再无旁人列席。

连沐青霜、沐青演、向筠及沐家两位长者——沐武岱的妹妹沐武玥、弟弟沐武岚——都只能在大理寺专门拨出的一间小厅内等着。

沐青霜坐不住,索性站到窗边看着外头。

从辰时到巳时,有好些个作为人证的兵卒在大理寺小吏的带领下进进出出;之后连敬慧仪都被作为人证带了过来。

沐武岱出事后,敬慧仪受命接手了他原本的部队,也是她负责主持了对那二十万人的甄别事宜,因此她也是此案很重要也很敏感的旁证者。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到镐京将近半年来,沐青霜都从未与她接触,她也很克制地没有与沐家来往,以免落人口实反倒将沐武岱置于不利的境地。

午时初刻,随着沐武岱的身影出现在沐青霜的视野中,这场会审总算结束了。

站在窗前的沐青霜最先看到他,乐得蹦了起来,转身就冲了出去。

小厅门口的两名大理寺武官并未拦阻,还让出门口的位置让沐家其他人鱼贯而出去迎。

沐青霜高高兴兴冲去过,将自家父亲打量一番,口中急切追问:“怎么判的怎么判的?”

沐武岱的神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一时没有吭声。

送他出来的大理寺小吏笑着对沐家众人道了恭喜,言简意赅对他们道:“沐老将军虽因误判而下了拔营之令,但因对战局未造成大损,加之其多年来于国有功,便只判半年牢狱。”

从去年初冬事发起,他被羁押至今已有了半年,等于提前将半年牢坐过,今日便当庭获释,这就可以回家了。

这对沐家来说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沐家人谢过那小吏之后,便欢呼簇拥了沐武岱准备回家。

可沐武岱却沉声道:“等一等。”

大家见他神色凝肃,又不说要等什么,只好忐忑地随他站到一旁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今日负责审案的各位也鱼贯而出了。

成王赵昂,大理寺卿秦惊蛰,礼部尚书尚景,以及……

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

沐青霜看着贺征渐渐走进,耳朵嗡嗡直响,手脚冰凉。

待到贺征走到面前,她听到父亲低声问了一句:“这陪审之事,你是被逼的,还是自己揽下来的?”

沐青霜绷紧心弦,一瞬不瞬地看着贺征。

他轻轻垂下了眼睫:“没有被逼。”

其音虽小,落在沐家众人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这白眼儿狼!

第64章

毕竟还在大理寺内,人多眼杂的,有些话贺征不方便多说,沐家这头也不好多问,僵持片刻后也就作罢。

贺征还要与赵昂、尚景、秦惊蛰一道进内城向武德帝复命,只能低声对沐武岱致了歉,又满目愧疚地看了看沐青霜,便匆匆离去了。

随后,沐家众人也强行按捺住怒火,陪着沐武岱步出大理寺,上了自家马车。

一路上,沐家所有人都铁青着脸,谁也不想说话。沐青霜更是给气得目露凶光,活像是一开口就能喷出火来。

沐家宅子离大理寺有段距离,加之白日路上行人多,马车不好太快,走走停停晃悠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家门口。

此刻已是正未时,烈日当空,暑气逼人。

沐青霜、沐青演及向筠三个小辈先下马车,再反身去迎父亲姑姑和三叔。

可三人下车后朝自家门前石阶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石阶下,除了原本就该在的沐家人外,敬慧仪、纪君正、周筱晗、齐嗣源、林秋霞齐刷刷站成一行。

他们身后,还有当年沐青霜在讲武堂的戊班同窗,如今的光禄府谏议姜逊之、少府协律都尉陶鹤林;以及许多连沐青霜都叫不出名字的邻班同窗。

可以说,赫山讲武堂首届学子中所有在京中任职者,今日能稍稍脱得开身的人都来了。

当年的赫山讲武堂是沐武岱一手筹建起来的,不但全免束薪学资,沐家还承担了所有学子的衣食供应,对学业优异者另有额外的银钱奖赏,这使学子中的家门寒微者没了后顾之忧,可以顺利取得家人支持前往就学,后来才有机会在乱世之中挣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因此沐武岱虽很少亲自在赫山露面,他们却一直很清楚自己该感谢谁。

而他们另一部分出身中原豪绅之家的,对沐武岱也同样感激。

毕竟当年中原山河破碎、烽烟遍地,是沐武岱治下的安稳利州成了中原人最后的避难之所,使这些年轻人可以远离战火寻到一张安静书桌,最终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当初在赫山时,大家都只是十几岁的年纪,道理虽明白,却碍于年少面薄,或怕被人视为巴结讨好,便从没谁将对沐家、对沐武岱的感激挂在嘴上。

如今大家都长大了,一个个顶天立地了。

所以他们今日站到了这里,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文官武将,无论与沐家有无私交,他们就像当年在赫山时一样整齐列阵,恭敬地迎候着这位曾在乱世中无声地给予他们恩遇庇护的长者。

这是他们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却未说出口的感激与敬重。

沐武岱在沐青演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后,沐家人在石阶下点起火盆,众人手执艾束,沾水洒地为他开路。

这不是迎接一个刚刚摆脱牢狱之灾的失势老者的阵仗,这是恭迎将帅凯旋的礼仪。

沐武岱愣愣走过众人用艾束洒水点出的通途,在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年轻人注目下,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到新家大宅的门口。

驻足回首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们这些后生,这不瞎胡闹嘛?”老泪纵横的沐武岱又哭又笑,孩子似的嚷道,“我老人家坐个牢还坐成英雄了?”

敬慧仪抹了抹眼角的热泪,笑吟吟道:“沐伯父本来就是老英雄啊,同坐不坐牢有什么关系?”

沐武岱身为一支二十万大军的统帅,临战之际私自下令放弃防区、拔营改道,这确实是有过不假,今日三司会审的判罚并无不妥,他及沐家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坦然地面对了这桩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