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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仵作(39)

作者: 云吉锦绣 阅读记录

她还记得当时那种冷切心扉的绝望,如同寒冬腊月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她全身不住地颤抖,她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妙春堂的门,求他们救救她爹。

雨太大了,雨声盖住了拍门声,也盖住了她的哭声,在那半个时辰里面,没有一个人过来看她,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门“吱呀”的一声忽然被打开了,她看到了门后面走出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他看到她时,仿佛吓了一跳,她当时的样子应该很可怕吧,披头散发,全身湿透,脸庞黑灰,她生怕他跑掉,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臂,他月白色的衣袍上顿时多出两个黑色的手印。

“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快要死了,求求你!”她泣不成声。

他长长的眼眸扫过衣袍上的手印,她敏感地捕捉到了,以为他嫌弃自己,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洗,你让大夫出来,救救我爹好不好。”

她以为他肯定会生气,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他朝她露出一个如水中浅月般朦胧美好的笑容,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条干净的白布递给她,温和道:“别急别急,你先把自己擦干,可别着凉了,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过来。”

后来他和徐老爷子冒着倾盆大雨跟她回了城北的家,连夜给她爹治疗,用了三个多时辰,愣是把她爹从鬼门关给抢救了回来。

后来他们知道了她家的情况,非但分文不取,还经常救济他们,就如徐双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们,他们父女俩早就饿死街头了。

画面一转,徐鹤轩穿着当年那身月白色长袍,忽然站在她面前,哀怨地看着她:“秦桑柔,你为什么不肯救我?难道你真的跟徐双说的那样,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她摇头,想为自己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干流泪。

忽然!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两个衙役,一把抓住徐鹤轩,将他按跪在地上,一个刽子手出现在他背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咔擦”的一声,徐鹤轩的头被砍断,滚落到她的脚下,血淋淋,双眼至死都没有合上,瞪着她,仿佛死不瞑目。

“啊——”她吓得浑身哆嗦,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整个人醒了。

夜色昏沉,窗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撒下来,四周寂静无声,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她忽然觉得口干难忍,摸着床走到桌子旁,想去给自己倒杯水,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淡淡的冷香随风飘进来。

她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神色,不由怔了怔。

他应该是匆忙中赶过来的,他头上没有别发髻,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倾泄下来。

她脸上还有没有来得及干掉的泪痕,眼睫边上覆盖着一两滴小水珠,双颊因为发烧而呈现不正常的酡红,赤脚站在地上,露出一双羊脂玉似的秀脚。

他脑海中忽然涌现那日在密林时,握着这双秀脚的触觉,细腻光滑,白皙如玉,宛若一朵盛开的白婵花。

他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头微偏过去没看她:“我听到尖叫声。”

桑柔眼皮微微垂着:“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哦”了声,便没有声响,眼眸扫过她**的脚,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才大病初愈,光脚容易着凉。”

曾经也有个人小心提醒着她不要着凉了,可是现在这个人被她害得关在大牢里面,等待他的将是死亡的召唤。

她抓着桌沿的手忽然捏紧了,猛地抬头看着他:“我梦见徐大夫被砍头了,死不瞑目地看着我,他问我为什么要忘恩负义。”

穆寒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他回头看着她,良久才叹道:“你在怨我?”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冷情,却依然悦耳。

是的,她心中是有怨气的。

她生气他利用了自己,让徐大夫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当日她就有些怀疑,他为何要带上自己。

当时萧辰羽三番几次怀疑她包庇徐鹤轩,而他却对她说,他相信自己的选择,她以为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原来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所说的、所做的,不过是想稳住她的情绪,然后利用她让徐鹤轩上套。

她怎么就那么傻呢?

穆寒闭了狭长的眼眸,似疲倦:“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得明白,徐鹤轩犯的是死罪,他受到制裁是迟早的事情。”

桑柔只觉心凉到了底:“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穆寒看着她眸色幽暗,眉头蹙起。

桑柔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良久后,门“吱呀”的一声被关上,他走了。

桑柔站在原地半天,一股悲恸从心底涌上来,如滔滔不竭往上涌的泉水,止也止不住。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见徐鹤轩。

第33章 矛盾(2)

牢房里血和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臭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桑柔蹙着眉走到一间牢房前面停了下来。

隔着栏杆她看到了徐鹤轩,穿着白色的囚服,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显得颧骨又凸又高。

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一样,好半天她才挤出三个字:“徐大夫……”

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的男人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眸里有那么一刹那的慌乱,垂放在两边的手抓了抓裤子,而后又松开。

好半天他才又恢复了冷静和往日的淡定,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走过来时脚下的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距离她一个手臂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下脚下的铁链,苦笑道:“过不去了。”

桑柔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她嘴巴张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句合适的话。

最终还是徐鹤轩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我必须来。”

徐鹤轩也明白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回去吧,这里太潮湿了,你伤寒未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如玉,没有一丝窘迫。

她摇摇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滚滚落下:“对不起。”

这几天,她内心饱受内疚的折磨,若不是她,徐鹤轩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徐鹤轩看到她的眼泪,下意识伸手想去帮她擦掉眼泪,可脚下传来的刺痛和声响却他莫名的烦躁了起来,拳头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别哭,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她虽只说了三个字,可他却听明白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徐大夫你也不会被抓到。”

“就算没有你,只要我不收手,以穆大人的聪明才智,他迟早都会抓到我,而且我罪孽深重,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他苦笑。

她想说,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孙老夫人所赐。

可这理由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如果每个人受到了苦难和不公平待遇,就得要杀人的话,那国将不国。

“你真的不要内疚,其实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被抓到后反而轻松了,这或许是我最好的结局。”

他当时想过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他便让媒婆上门向她提亲,只是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第一次发病时是在他十三岁那年。

他出去找药途中遇到一个妇女在殴打她的继子,他上前劝说了几句,妇女不听,他便作罢。

本以为只是一场偶遇,直到两年后,他在家中地下室里面找到了一副尸骨,从旁边遗留下来的信件中确定了妇女的身份。

其实就算他不被抓到,他也配不上她,他这个样子,哪天说不定就对她下手,可是她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秦老爹的药我已经将单子和症状交给了徐双,以后你尽管去找徐双就好,他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