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狐(119)
她每日都会写封书信，怕自己嘴拙，待他回来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伸了个懒腰踏过门槛，莫归露走在庭院中，手里捧着笙笙熬制的奇怪汤药，说是补身子的，肚子里的两只小家伙最近有点闹腾，尤其是昨夜，折腾的她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看了看庭院的花坛，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脑中一个灵光闪过，哎？她的宝贝山楂树呢？！
笙笙正好从旁侧的小路上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兴奋的接过她手中的汤药，让她快打开瞧瞧。
“笙笙，你看见我的山楂树了吗...”莫归露回忆了一番，该不是自己记错了地方，种到了别处的花坛？不该啊，那山楂树正对着她同狐子彦的住处，况且她每日都浇水，怎么会搞错...
当然除了回来的这段日子，把山楂树给忘了...
“露露你打开盒子看看。”
“山楂树能藏盒子里？”莫归露抛去一个不信的眼神打开了盒子，盒中几颗山楂已经干瘪成了种子。
“说起来我和何夜可是山楂树的救命恩人，呐，你重新种下，这季节没多久就能发芽了。你是不知道哦，殿下那次回来把它连根拔起烧成了灰...”
“狐子彦是‘杀人凶手’吗？”莫归露嘴角抽搐，看来写给他的书信上又要加上几句抱怨的话了，她收起盒子面带笑意的看向笙笙。
“笙笙，谢谢你，我想等他回来，同他一起种。”
“啧啧啧，听说慕天城的战事就快结束了，等殿下回来，我可不想看到你俩腻味的样子。”笙笙佯装不屑，实则欣喜的很，露露同殿下重归于好，便是最好的结果。
“你还说我，也不看看你跟何夜，每日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唧唧我我。”莫归露从笙笙手里夺过自己喝了一半的汤药，调笑道“我可是甘拜下风。”
“哇！露露你学会贫嘴了！”
两人在庭院里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已是近黄昏。
-天边落日残霞，只待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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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三日，前线传来战报，严于大败。
他被众仙家合力制伏，终是落了个同魔女无氏相同的下场，而那些永夜城的孤魂野鬼，则被押收地府，重新步入轮回。
听闻严于制造了攻打慕天城的假象，实则潜入阴曹地府开启了鬼门关，那鬼门关是何许地也，里面关押的尽是些屡教不改的恶灵，不过严于此举最终被仙军制止，为此我方也折了不少兵将。
莫归露眼神温柔的站在窗檐边望天，她不懂这些，也无力参与。
她想的是......
-花生露杏仁露，你们的爹爹就要回来了。-
第四日的清晨，大群的狐狸和白氏狼族汇集在狐湖一带，因为玄狐天君亲临北冥。
拨开人群，莫归露寻找着狐子彦的身影。
玄乎天君站在中间，他的身侧站着三个弟子，除了子言，另外两个均未谋面。
莫归露走上前去，她的眼里只有玄狐天君手中的契明。
那是狐子彦的法器，应该是握在他手中的才对......
玄狐天君走上两步，亲自将契明交到莫归露手中，她感受着手中冰凉的触感，听着玄狐天君同自己说话，除了‘节哀’二字，后面的她什么也没听见...
故人未归，她未能等到他......
耳边回荡着的，是他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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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没有红事，自然也没有白事，修仙之路渡劫艰险，意外时有发生，大家都抱着看淡生死，顺其自然的心态。
可这不一样。
看淡生死，不代表不会心痛，北冥的狐狸们自心中尊敬狐王殿下，狐子彦走后，挨家挨户的门前，都挂了一截白布，他们也在以他们的方式，祭奠一位逝去的王者。
夜已入深，莫归露斜靠在仙子树的树根边，她将契明捧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出奇的淡定。
“子彦...你师傅说你还有些神识残存在契明里，我这般同你说话，也不知你听不听的见。”
“你都成了神仙了，神仙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唉，我法术也学不好，医术也一窍不通，连区区雷劫都是你为我扛的，想了想，我活到现在做的最好的事情，可能就是爱你了...”莫归露微微一笑，关于他为自己做的，她都知道了。
“今天是最后一晚了...”
七日，狐子彦残存的神识只能在契明中维持七日，七日之后就消散了。
她问过墨萧，狐子彦会不会去投胎，去转世，她想着为自己和狐子彦续上月老的红线。
墨萧摇头，那日鬼门关被严于开启了一半，恶鬼横行，为了阻止事态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狐子彦同严于正面交锋，师傅等人相继压制，严于最终寡不敌众，苟延残喘之际趁狐子彦被鬼门关内煞气所伤，上了他的身。
最后，还是师傅亲手...
指尖轻触契明，莫归露闭上双眼，她本是九天之上的一株元婴莲，机缘巧合之下化为了狐狸，能同狐子彦有这样一段姻缘，不知是该感谢上苍的垂怜还是指责造化弄人。
原来一个人的离去，会让你感觉天真的会塌。
她不解，为何那么多人，偏偏是狐子彦...
等等！莫归露突然直起身子，元婴莲...
元婴莲本来不就是给仙人作替补仙身的吗？只要将自己的神识剥离，元婴莲便会恢复本体，再将狐子彦的神识转移到元婴莲上，就能给他重塑肉身了。
狐子彦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不也是担忧被图谋不轨的人盯上，取了这副莲身吗？
可若是那样做了...自己同腹中的孩子又会怎样...
右手抚上后颈，含苞的莲花在清池中摇曳，莫归露能够探查自己的神识，却无法将它剥离开来...
手腕突然被紧紧捏住，夜风拂过面颊，面前的人衣裳轻扬，遗落白月光。
“别这么做。”
莫归露想抽回自己的手，子言却握的更紧，她浅笑着抬眼望他，“那你告诉我，这世间可有第二株元婴莲。”
子言顿塞，这世间确实没有第二株元婴莲，否则那日便能救回狐子彦了。
狐湖边月色的倒影蜿蜒曲折，徒然心凉，他失去了从前那般淡然自若。
“你可有想过自己会怎样？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小莫眼中破碎琳琅，终是挡不住泪水决堤。
“没有他，一切都不作数。”
花生露，杏仁露，两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未出生，就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莫归露怎会没思量过，这样做的后果，怕是所有人都会说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世间哪儿来那么多伟大的人？没有狐子彦，她一个人做不到......
自己本身就是一株元婴莲，不该拥有意识，若救了狐子彦，那也是宿命。
几百年间的忧愁苦乐，是他让自己的心发了芽，爱一个人，最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所以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作数。
“子言，帮帮我。”
莫归露反握住子言的手，他却抽开了手，迅速的向后退了两步。
“小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你是在求我杀了你。”
脸上再无温和的笑意，他的眼里尽是冷漠。
取出的神识无处容身，片刻便会消融在世间，她为了救狐子彦，竟然来求自己动手杀了她。
“子言，算我求你…”
“那我呢？”子言沉吟，“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考虑过我吗？”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越发想要剥离的感情，却愈发编织成网，积暮成雪。
任由岁月寸缕汇聚成想念，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狐子彦，半生缘劫是否终能成缘。
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是看着她幸福的活着。
莫归露无言相对，她站起身来，手里捧着契明，微弱的光线朦胧出她的轮廓，却抵不住那双明眸透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