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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124)

她心知他一向是志向高远之人。以前在鬼谷时,他通宵达旦地看书或者与人商讨天下要事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如今,他一日三餐起居时辰尽是随了自己,安逸得如同辞官归隐的老者一般。这样的王诩可还是纵横天下,弟子无数的鬼谷子?

想到这,莘奴倒是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总是要叫王诩不要再困守邺城这一方小天地才好……

恰在这时,府内又有访客,却是公子疾与姜云君。他俩都是前来拜会王诩的。

只是俩人虽然嘴上说是前来会一会好友,随着他来到了书房清谈,却频频向茶室的方向张望。指望能觅得佳人的影踪。

王诩见了自然是心知肚明,不由得奚落道:“可是那窗外的风景犹美,二位为何频频张望?”

姜云君难得少了些平日里的神采飞扬,落寞地道:“君整日有软玉在怀,怎知我等的苦楚,这次妫姬不知为何,似乎是铁了心要与我断情绝义……”

说到这,姜云君也是察觉这话说得太过,如同闺中怨妇一般,便强笑着问公子疾:“你如今也是要有妻有子的,为何也这般心猿意马,不是一早便说,决不再看那不识好歹的魏女一眼吗?”

一旁的公子疾也不说话,只是微垂着眼眸,摆弄着手里的阴阳小镜。

王诩觉得不必再在二位好友的伤口处撒盐。倒是难得好心地提供以下他知道的佳人行程:“我听闻莘姬言,那齐女有心去秦地参加群贤论会,若是有心人,当早作准备,这一路舟车劳顿,盗匪横行,当时显示忠贞的良机……”

姜云君听闻了这话,不由得眼睛一亮,一扫方才的阴霾,整个人都有些雀跃了起来。

只是那公子疾依旧死气沉沉,行为阑珊的模样,这等萎靡,连情场失意的姜云君也看不下去了,直言道:“你这人许是墓穴看多看了,行事起来全是不同于人间的活人。明明不喜那张华,却要娶她,既然决定了娶她,又整日的郁郁寡欢,这究竟是要怎样?”

公子疾怅然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冷道:“她既然不屑于我,我自当如君子一般懂得退让,难不成还要叫她以为,除了她我便无妻可娶?”

姜云君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够丈夫!这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128章

公子疾被姜云君这话呛得有些发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诩慢慢地啜饮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对姜云君道:“这些原是公子疾的私事,他若愿意,旁人也总不好说些什么。倒是你们两个今日来这,除了这些儿女情长的婆妈事,可还有其他的正经事?若是无事,恕我不能奉陪,你二人在此自便,我要先去忙府里的要事了。”

公子疾倒是脸色一红,暗自羞愧自己的胸无大志,先自起来,只说自己去院中的花园里走走,请鬼谷子自去忙着去吧,于是出了书房。

姜云君的屁股略沉重些,听了王诩这般露骨的逐客令依然纹丝不动,只冲他一挑眉头,心里道:竟也好意思说别人儿女情长?若是不知道的,还真当王诩是去忙碌什么天下大事呢,却不知这砌暖墙究竟是干系哪一国的成败,值得他鬼谷子这般的郑重其事,眼巴巴地紧盯着工匠?

王诩见姜云君不动,心下了然道:“有事?”

姜云君倒是收了调侃之心,脸色一正,肃然说道:“前些时日,我接了一单生意,派手下一名刺客行刺楚国的一位豪绅,这豪绅行了的是与我一般的买卖,也算是同行,乃是刀口上讨生活。在刺客一门里算是个成了名的一宗。

可惜我的手下事败未成,并被豪绅追杀,未逃到接应之地便身死。我的手下后来找到他的尸身,在他怀中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信中命豪绅在通往秦地的路上设卡,派死士刺杀一些前往秦国参加大会的贤者。信中要刺死的贤者的名单中……你王诩便列名其上。”

王诩听了仅是冷冷一哼,说道:“可查出那信是何人所写?”

姜云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王诩:“这便是那封信,我找寻不到没眉目,你且自看。”

王诩接过,展开从头细看了一遍,只见信中落款并无名姓,只有一个小小的图腾印章。这图腾若是仔细看,乃是一个花萼状的兽类的足印,脚趾纹路逼真而清晰。

王诩沉吟了片刻,倒是细细琢磨起这足印乃是何意?

姜云君在一旁道:“我也是查找了许久,却未能查出这个印章代表着何人?”

王诩沉吟了片刻,突然提道:“君可还记得,上古姜嫄脚踏巨人足印,有感而致孕的传说?”

姜云君说道:“当然记得,姜嫄乃上古人物,有邰氏部落之女,帝喾之妻,周朝祖先后稷的母亲。传说她于郊野践巨人足迹怀孕生了后稷。”

这时,王诩又道:“那巨人足迹据传说乃是神兽麒的印记,后稷长大后,以他为首领的部族便以麒为图腾,后麒字“鹿”旁改作“女”旁,成“娸”,以此为族姓,而姬,娸相通。

其实有感而孕一说也皆是信口开河的狗屁,大约都是女子与人私通,产下的私生孩儿。不过这般被神迹掩饰一下,产下的个个都是人神血脉了。

因为后来姬姓逐鹿天下,推翻了商王朝,总是不好用这私生子的图腾代表王室,于是便有了‘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的说法,鸑鷟便是风鸟。是以如今周王室的象征乃是凤鸟这等瑞鸟,而这信上的图腾甚是隐晦,若是对姬姓渊源不甚了解者,一时竟是想不到的。”

王诩的智力超乎常人,竟是一时天马行空联想到了这里。姜云君听到这言,拧起了眉头道:“你是说这写信之人乃是姬姓,周王室之人?”

王诩没有再说话,闭眼沉思了起来。

他向来专注于六国风起云涌的变化,而对于那日渐衰落的周王朝却是不甚关注,虽然在王室里安插了兼听者,可是汇报的也无非是日常起居一类的琐事而已。

至于现在坐镇王室的天子,乃是周烈王之弟姬扁。这时闻名于诸侯的一个窝囊废。

当初周烈王死后,现任齐王一时有事耽搁,去奔丧的时候晚到了些时日。那新任的天子姬扁竟然抖起了以前周王室显赫时天子的架子,派遣使者对齐威王说:“你再不来奔丧,就一刀斩了你。”

结果齐王是何等的脾气,当下毫不客气,当着使者面,直指着京城的方向喝骂道:“叱嗟!尔母婢也!”这话的意思也“你母亲就是个婢女,你这个丫头养的贱人!”

这等痛骂王室的贵人,实在是酣畅淋漓。一时满天下的人竟然是争相效仿,待得流传到了民间时,便多多加起改良,衍生出“尔母豚也,尔母狗也,尔母女闾也”等各种花式,一时间竟然成了国骂,实在是大大丰盈了周人唾骂的词汇。从此以后飞禽走兽皆可为人母。

其实平心而论,周烈王在世时,齐王多加辅佐恪尽礼责,算是诸侯王里难得的忠臣,可是新王却如此苛责于他,齐王也是被气得头脑发胀才这般失礼的痛骂!

如此一来吗,王室更加式微,先前诸侯皆是称为“公”,可是自此以后,在各自在自己的王庭里自称为“王”。只差会盟时,互相称王,公然挑衅周王室的权威了。

所以如今的周王室便是这样不能扶众的绵软样子。这样的王室,如何能安排如信内一般,用心险恶以极的勾当?

要知道,如何信中之事,真的可以成真,将是可怕的祸事,群贤中不乏各国的公子士卿,若是身死,而号召召集此盛会的秦变成了众矢之的,商鞅变法取得的那点子成就顷刻间便可化为乌有。搞不好,诸国间的恶战再所难免。

那个信中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要挑起诸国见的鏖战不成?

王诩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追查到底。不过奉劝商鞅更改了群贤大会的主意,也是要紧的……

于是王诩又沉思了一会,拿出了绢布,连连修书急封,着人分别松了出去。

待得做完了这一切,已经是到了中午。府里的两位男客死赖着不走,立意要品尝一下府内的美味。王诩虽然不是个好主人,但是还是要成全几分待客的礼数,自然是要留客吃饭。

而莘奴那一边也要留客吃饭。总是没有男女主人各自宴请的道理,于是六人自然是坐到了一个厅堂内,分席而坐。

午宴甚是丰盛。厨下新近购得了两只大鳖,便精心烹煮了异味炰鳖。用薄饼沾着着浓稠的鳖羹,当真是美味无比。

可是在座的诸位,除了两位主人似乎都是无心享受美食。

尤其是那妫姜礼节性地食用了几口后,看也不看频频献殷勤的姜云君,径自向两位主人告退,先自离开了。

而姬莹也随之起身,告知身有不适,先自告退了。

莘奴眼看着二位男客脸色各自有一份不自在的阴郁,心内也是万分感慨。

新砌的暖墙果然是个避寒的利器。待得暖墙阴干,再通了炉火后,整个屋室都是温暖异常。屋外是白雪皑皑,而屋内则是暖意融融。莘奴贪暖,这几日因为屋外寒冷,便在屋内闲适着,减了许多的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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