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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18)

白圭从王庭褪下,也来到了此间,直到那申玉一脸怯色地退下后,才举步入内。

“如恩师所料,陶朱公果然说服了魏王,得以大批的粟米。”白圭恭敬地说道。

王诩开口道:“范公向来精于算计,若是旁人冷眼旁观,只当陶公以物易物,只赚了些许跑船的费用,可是如今鸿沟开凿,水路昌盛,此番大宗贸易,少不得船只,陶公借替魏王采买的名义,势必借魏王之力得以建造大仓的船只,此番生意后,只怕他的船队壮大不少,以后的财源不断,钱利不少啊……”

白圭敬服地点了点头,他本就爱好这等商贾之事,此时听来也是受益颇多,恨不得立刻抛开朝堂的纷扰,去各国周游囤货。不过此番心内却还有一事,他抬眼看了看王诩略显阴沉的脸,有看了看一旁桌上的玉镯,略显迟疑道:“莘奴……可是看到了申玉?”

王诩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道:“当年卞和进献之美玉,其实是有两块,一块进献了楚王雕琢成了和氏璧,另一块相对较小,被和氏私藏,只因那一块成色太美,玉质纯净得让人心生怜爱。卞氏乃爱玉成痴之人,眼看着和氏璧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竞不忍这纯净之玉沾惹了俗世蒙尘,便私藏起来。

我因为机缘得了这一块,虽然小些,成色实在是比和氏美玉还要通透。你去寻来个精巧的玉匠,将这美玉雕琢出一套女用佩饰……花纹不要太繁复,淡雅些好……”

白圭连忙应承下,他其实比王诩年长些,又向来善于揣度逢迎恩师的心思,想了想又道:“弟子家中妻妾不下三人,是以对这女子的心思还算略通些,美玉固然能博美人一笑,可若是能温和些敬待她们,说些柔存之话语,往往更能换的妻妾的真心相待……”

白高徒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些说不出去了,实在是恩师瞪向自己的面色略阴沉,有些不敢畅言。

不过王诩静默了一会,开口接着道:“且说下去。”

白圭连忙道:“女子固然轻贱,本不用君子太过劳神,可若闲暇时有心怜惜……,便不可敷衍潦草,更不可如驯服臣下一半恩威并重……反而应如逢迎君上一般,要投其所好才是……”

这“投其所好”二字,倒是入了王诩的耳里,他微微拧眉沉思,然后淡淡道:“私下闲聊耳,说什么都好,不过这番话不可再说出口,诸子百家,无一讨好女子的怪诞邪说,你这话传扬出去,便是‘幽王烽火戏诸侯’一般荒诞,只怕将来游走诸国,会被那些个儒生抓去架在火上炙烤……”

白圭可不若其他弟子一般尽信鬼神之说,自然不怕恩师的诅咒之言。相反,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倒是让恩师的眉头一松,心情大好了起来。

他做事向来极有分寸,讨得恩师欢心后,便功成身退,施礼退出去。

当鬼谷子终于起身,在侍卫的带领下出了庭院时,只见一人立在了自己的车马一旁。

来者正是拜见恩师却一直不得其门的庞涓。

他在此久候多时,看见王诩出来,眼前一亮,连忙跪倒伏地道:“弟子庞涓见过恩师。”

叩礼后也不待王诩开口,便迫不及待地抢言道:“弟子依然知道自己错了,恳请恩师责罚,可是千万不能不认弟子,还要给弟子一个悔改的机会。”

王诩敛了炼眼眸,走到了庞涓的面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道:“你已经贵为魏国的将军,何必向我这山野之人行此大礼?快起来吧,师徒一场,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庞涓本以为鬼谷子会给自己冷脸,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和煦,看起来也不像是动了大怒的样子。于是连忙请鬼谷子到自己的府上宴饮。

鬼谷子却立在了马车前道:“刚刚饮了一通,才醒了酒,君子不可贪图杯中之物。还是不去了,你可有事问我?”

庞涓本来是想要迂回些,没想到恩师却一下子直奔到了这要害关节处,一时间也委婉不得,只能厚着脸皮道:“前些日子,我与孙仲师弟在王庭前与大王讨论军务。只听他在排兵布阵时,说出了许多新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弟子出谷的时日太早,尚未及学全恩师的兵门之道?弟子……恳请恩师赐教。”

说完又是拜倒在地长跪不起。

王诩温和一笑,这次倒是没有扶起他,只是说道:“孙仲乃是武圣孙武后人,将门虎子耳,兵法一项,实在不是我能企及的。你说他的那些新意,恐怕是孙家的不传之秘,你若有心向学,何妨不向你的师弟讨教?那孩子倒不是吝啬之人,你们两个同门可以互通有无,互相扶持,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就放心了……”

说完便坐进了马车,命令车夫挥鞭,扬长而去了。

庞涓一路磕头,却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不由得气得牙根发痒,心内暗自骂道:“匹夫!有你好看的一天!”

魏宫内的云涌算计,暂且不提。

昏睡了半日后,莘奴终于幽幽醒了过来。此时天色沉沉,看上去是要下雨的样子,辨别着路旁树冠的疏密,可以辨别出车队是朝着鬼谷的方向前行。

许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的痛哭了。自从出逃被抓回后,心内的郁结似乎一下消散了不少,只是发泄后的倦怠袭了上来,整个人的脑袋都是空荡荡的。

☆、第18章

此时已经是快要天黑入夜了。车队也停歇下来休憩。

此时已经来到了大梁距离鬼谷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可就是这不算太短的路程,道路的宽窄也各不相同。不过鬼谷的车辙是经过巧匠特殊设计的。狭长的车厢搭配上不同的车轮,无论平坦还是崎岖的山路皆是能应付的。

因为第二日要赶山路,所以当车队的人在路旁休憩时,车夫们便忙着替换车轮。

宛媪扶着莘奴从马车上下来。莘奴却不爱她碰触自己,微微一躲后冷声道:“我自己能下车!”

若是前几日,只怕宛媪又要拉着老脸一通申斥,可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她似乎脾气都和缓了不少,竟然眼角的褶皱都没有提拉半下,只是挥手命启儿过来,服侍着莘奴坐在铺好的席上,然后自去准备晚餐去了。

虽然是荒郊野外,可是因为谷内带出的器具周全,饮食也未见半分粗糙。用盐腌制的牛肉走了这一天后,还很新鲜,只需要细细的切碎,再与豆叶一切熬煮成粘稠的羹。

随从子虎擅长弓射,不多时,便在林子里打来了两只野兔。剥皮开膛后,将兔头切成手指宽的细条,再用苹果树的树枝穿好,便可以放在火上炙烤了,细细地撒一把咸盐,兔肉的鲜美滋味便泛着油出来的。

配着米饭的鱼醢,是用海鱼制成的鱼酱。启儿在莘奴的碗里舀了一勺,示意着她拌饭来吃。

可是莘奴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便摇摇头,说:“且放着吧。”

启儿却不依,小声道:”心里不痛快,更应该饱食。我们做奴仆的,怎么可以如那些个公子一般,视美食于无物?”

莘奴自然知道启儿话里的意思,因为启儿是被父母卖入谷内的,自然是体会到了贱民家贫的心酸,以前曾经听启儿提起过,真正的贫苦人家可能一年饭食中也未见鱼肉,而自己这次出逃,也是体会到了饥饿的苦楚的。这么看来,不食的确是大罪过,她早就不是那个可以与娘亲肆意撒娇的贵家女子了……

先饮了浓稠的羹汤,再端起了碗咀嚼一口拌了鱼醢的米饭,可还没等咀嚼,就听另一侧林子里传来一阵笑语声:“这香味蔓延数里,可是商汤的名厨伊尹在此?

还未等人走进,子虎已经抽出长剑,剑尖点地,冲着来者方向高呼:“来者何人?请止步!”

这时树丛里的人也显出的身形,在一旁火把的照亮之下可以看出是个英俊的少年郎,在他身边还有个模样清秀的少女,虽然有拔剑的武士在前,可是她的那一双圆眼却死死盯着放置在铜盘里的烤兔肉,看那情形,不需多时便要飞泻口水了。

那位少年见子虎拔剑,却并不慌张。如今世道不甚太平,寻常富户出游也是要有游侠武士随行的。他抱拳朗声道:“在下乃是魏国安邑人,路经此处,寻香至此,若有冒犯处,还请侠士海涵。

大梁周郊民风还算纯朴,在旅途中过路客一起搭伙煮饭乃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来者衣着干净,看身后跟有老仆婢女,看那样子也应该是富户子弟,而且那老仆的手里端着钵碗里盛装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一看就是准备过来一同分食用餐的。

不过子虎却分毫没有客气,半点不通融当地的风俗,只是硬声道:“不便与尊驾同食,还请移步。”

那少女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要不,出钱买你们的兔肉可好?兄长,你多给些钱,买些兔肉回来,我们自己炙烤便好。”

看来有个贪嘴的妹妹的确是很让人挠头的事情,那少年无奈地硬着头皮正要开口,子虎便命随从提来一只兔子递了过去道:“山野之物,何须估价?这一整只都给你们,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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