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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8)

选出了姬姓女竟然都是这般不堪重用的,魏王勃然,急招来王君夫人,一通厉声申斥。

不知为何,一向沉稳的琏夫人还未等魏王申斥便脸色苍白,似乎之前受了什么恫吓一般,神情恍然。最后在夫人身旁的一个宫妇,竟然突然跪伏在地,竟然向魏王直言:“原先王君夫人选有一美姬,却被庞将军索要走了,其女美艳世间未见,定然能叫赵使满意。”

自从那青年突然冒出开口的一刻,庞涓的心就往下沉。别人认不出,可是他却清楚的知道,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是何人。他姓孙,排行为仲,乃是当初与莘奴私奔的男子孙伯的亲弟。

鬼谷子向来善于收买人心,当初捉了私逃的这对男女,对身为自己弟子的孙伯只不过是申斥一番,便放他下山许以富贵荣华去了。可是胆敢勾引栋梁之才的贱奴莘氏却下了重手惩罚。这般处置有礼可循,倒成了王诩重视弟子前途的佳话——堂堂有志男儿岂可沉溺美色。不思进取?

而对于孙伯留在山中的亲弟孙仲,王诩更是不计前嫌,一意悉心栽培,谁人不知,甚至连鬼谷子亲自撰写的兵谱,也只独传给孙仲一人耳!

而如今,他竟然也出师下山,被白圭亲自引见到了魏王的面前。待得稳住了赵使后,便向魏王告罪,不轻不重地责备着青年适才的莽撞,又自然而然地将孙仲的出身才学介绍给魏王知晓。

一路停下来,庞涓只觉得能郁闷得呕吐一鼎热血。

那白圭若是不做国相,倒真适合为商贾沿途夸大其词地叫卖货物,一番天花乱坠,竞将一个无名的乡野青年奉为武圣孙子的后代玄孙引见给了大王。

当听闻他也师从鬼谷,只听得大王两眼一亮,一扫痛失宠姬的阴霾。而孙周一番灵巧的口舌引得魏王赞赏,怎么能不让庞涓升起一丝危机之感?

事到如今,若是再看不出今日之事为何骤然发生,那他真是女色迷昏了神智了。

想必他的无礼之言已经传入了鬼谷王诩之耳。甚至那人早就在自己先前几次对他所下的暗令不理不睬时,便已经部下了制衡诡计。

魏王求才若渴,当初能重用他庞涓,自然也会重用这个同样出自鬼谷的青年孙仲。而这孙仲竖子向来奉鬼谷为神明,自然独得恩师的爱宠,将来平步青云简直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看着魏王频频望向白圭身旁青年的的满意眼神,许久没有过了的莫名的恐慌袭上了庞涓的心头,他仿佛顷刻间便被打回道了原形——那个在谷口跪伏了一天一夜,饿得发昏,才得以入鬼谷学师的农家子弟。

那种饥饿惶惶之感只经历一次便再不想了。

是以当魏王未及开口索要时,庞涓已经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是如何去做了。

现在他磨着牙叫莘奴穿好衣服前去魏宫,可是马车出了庞府时,却并没有一路前往魏宫,而是来到了白日他与白圭相对峙的巷子里,那里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静静等候,漆黑的夜色里,若不是马儿的响鼻,甚至让人分辨不出此处藏有车马。

一位早就打扮妥当的绝色女子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庞涓的马车,而被堵了嘴困住的莘奴被一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抱到了另一辆马车之上,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谁也未曾发觉。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大致不会出人意料。

这位入宫的女子全身莹白,美色迷人,没有贱奴印记,言谈举止一定会叫那个挑剔的赵使大为赞赏,而王君夫人也将保持沉默,用以遮掩赵姬死于从她宫内流出内幕的秘密。这个顶替了莘奴的女子将以魏王之女的名义嫁入赵国,在那里尽情施展她在鬼谷中多年培育出的魅惑人心的技艺……

而莘奴被庞涓亲自绑缚时,便心中一沉,心知自己恐怕是不能如愿见到魏王了。她被放到马车上后动弹不得,只能随马车一路摇晃地来到了大梁的郊野。

绕过一处荒山,陡然呈现出一处颇为豪气的宅院。当莘奴终于被放出了马车,一路推搡地入了庄园时,远远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听旋律,弹奏的当是《阳春白雪》,只是原本清丽呈现万物复苏的曲调,被上古的古琴演绎得平添了几分积雪未荣的肃杀。完美而准确的音调因为加入了拨弦的指法,愈加显得曲高和寡,在这初春略显阴冷的深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莘奴听了这熟悉的琴声,浑身猛地一颤。他……竟然亲自前来了大梁……

☆、第8章

因为双手被绑缚着,方才在车厢里又蜷曲着身子,被拽下马车时双脚都是麻木的,被身后的粗壮妇人一推,便险险打了个趔趄。

不用抬眼去望,莘奴都能想象此时这些黑衣的鬼谷奴仆是用何等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在谷里的大多数人看来,云梦山的主人是完美而令人心悦诚服的。而那以前的那位宽厚而谦和的莘姓长者早就在被这些渐渐替换上来的奴仆心内变得模糊不去清了。

于是她这个云梦山原来的小家主,便成了不知好歹,忘了自己本分的狂妄贱奴,竟然累得家主远走大梁,亲自前来寻找逃奴。她莘奴何德何能?就有如此殊荣?

当从脚底心延续上来的麻痛的感觉侵袭上来时,莘奴的身子又被猛地一推,终于跌撞地倒进了院中。

此时月初,上弦月在天幕画下一道残影,不过院内挂起的几盏青铜行灯弥补了月色的不足,将院内的景致照得通亮。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深衣袍服的男子,正端坐在院内的席上轻抚着双膝上的古琴。因为头上没有束冠,他乌黑而浓密的长发倾泻下来,随意地披散在了背后,映衬得脸颊如玉,高挺的鼻尖点着微微寒芒,微微闭着的眼眸聚墨,一双浓眉如起伏的山峦斜斜插入鬓间,而修长的十指则从宽大的衣袖里延伸出来,随性地在琴弦上优雅地拨弄勾弹着……

此情此景,也难怪诗经里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般的诗句了。虽然已经看了多年他的容貌,可是莘奴还是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样出尘的美少年时,尚还年幼的自己竟然呆愣愣地看直了眼,只觉得此生再也见不到如他一般好看的人了。

事实证明,年幼的她的确眼光刁毒,这个人此后便是不断在她的生命里,给她各种难以想象的好看!

譬如此刻,趴伏在冰冷的四面上,双臂被绑缚在身后,令她狼狈得只能靠双膝撑地才能勉强起身。

男子缓缓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目光流转若点漆凝白,将膝上的古琴教给身旁的侍女,然后接过了杯盏,缓缓饮了一口热浆,这才侧脸望向倒伏在地的少女身上。

“给她松绑。”不同于温润文雅的外表,男子的声音如同狼枭一般粗粝,低沉的声音生生地刮过耳际,让听者忍不住打着冷战。

当莘奴身上的绳索被解开时,男子微微挥手,两旁的是侍女奴仆,便卑微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院庭。

莘奴就算不照铜镜,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狼狈,衣服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凌乱不堪,方才摔倒在地,想必身上与脸颊都沾上了沙土。在魏宫之内,巧舌如簧尚能临危不乱的丽姝,此刻却像是被人拧了舌头一般,一边拼命克制着自己如筛糠一般发抖的身体,一边强迫着自己勇敢地与男子对视。

就算极力隐藏,王诩也一眼看透了她眼底的恐惧。他的嘴唇紧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松懈下来,扶着一旁的桌案站起身来,端着手里的热浆来到了力持镇定的少女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的面前遮挡住了院内的灯火,眉眼也俱是模糊在了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用盏沿儿轻轻在她饱满而干裂的嘴唇上滚动,任杯盏里白色的蜜浆浸染在樱唇上,开口道:“喝光了它。”

就算心内再如何抗拒,可是身体被刻意训练出的驯服,在听到那粗粝的声音时还是迅速地做了反应,她被动地微启嘴唇,饮下了那明显参加了蜂蜜与香草的甜浆。

这是她爱饮的味道,却不是他所喜的。父亲过世后,她虽然被贬成了私奴,可是吃穿用度却照比父亲健在时的从简清苦变得奢侈了不少。

鬼谷里的女孩不多,但都如自己,是美丽而没了父母的孤女,不同于男弟子的勤学苦读,她们没有吃过苦,这倒是的的确确。就算是私奴,可是谷内的吃穿用度也足以奢靡得让俗世里的贵姬王妇们瞠目结舌的。

以后就算她们出了谷中,行走在诸侯的王庭宫苑里,心内也会永远向往着在谷内的生活,有了“王侯也不过如此粗鄙简陋”的轻蔑之感,进而对鬼谷谷主生出难以消失的敬畏之心。

莘奴也是如此,从小锦衣玉食,只不过她的性情太过顽劣,似乎是不堪重用的,不然依着王诩竖子物尽其用的为人,自己是不是早就被送到了列强的王庭之中,成为他信手拈来的一枚棋子了呢?

不及多想,来不及饮下的浆已经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微微敞开的衣襟里,在美丽的锁骨颈窝里汇成了一滩奶白色。

王诩只需垂眸,便可将这美景尽收眼底,熄灭了两月的隐火便被这般不禁撩拨地引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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