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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91)

当初庞涓几次进言说这王诩操纵弟子干扰诸国内政,需要他加以防范。他都觉得荒诞不经,觉得庞涓未免有些对恩师太多疑无情了。

可是现在庞涓的惨死,加之他听闻到了关于王诩预言庞涓之死的传言,真是仔细这么一回想便后脊梁窜起一阵冷意,那哪里是什么贤师的忠告,分明就是冷酷的威胁与诅咒!

而这恶毒的诅咒竟然丝毫不改地在庞涓的身上忠实地逐一应验——背叛鬼谷王诩者,当万箭穿心而死!

当魏王再回味庞涓的当初之言,那句句似乎都是透露了这个看似与世无争,隐居山野的贤者,其实是个充满野心与手段的大胆恶徒。

就是这个恶徒,一手安排了自己的大将庞涓之死,害得魏国陷入无边的战局之中,岌岌可危。

而莘奴便是落在这样恶徒手上多年,所受的苦楚该是何等凄惨?

一时国仇家恨交织,魏王对王诩生出的厌恶与憎恨简直难以名状。可魏王就算再震怒,一时也不能指名道姓直接剑指于鬼谷子王诩。这内里牵扯了太多隐情,若是世人知道魏王追杀鬼谷子,简直是要震动各国王庭朝野,甚至惊动到周天子的面前,那时他该如何向天下解释?

说自己的亲女成了那竖子的奴婢?自己被个竖子耍的团团转,以至于现在朝中无人可用?皆是说不出口的憋闷啊!

所以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在没有拿住那恶徒之前。皆是要强自忍下。只要解了眼前的危困,总有拿住那恶徒之时。

莘奴倒是没有指望魏王能真的拿住了王诩。可是现在魏国已经成了王诩的禁地,再不担心他会骤然出现。

想到这,便是心内一块大石落地,这几日莘奴舒心无比,饭量也大增,每日饱饭后再睡上一觉,日子便囫囵地过去了。

就这么过了几日,莘奴觉得自己似乎是又胖了些,竟然又觉得内衣变得紧窄,不大合身了。

照着铜鉴看了看自己丰腴了许多的脸蛋,莘奴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得少食些,不可再这般痴肥下去,一面又唤来廉伊道:“如今我们暂居邺城得到了魏王的庇佑,不必再如以前一般藏头露尾,你且去乃些奴婢回来,我的衣服紧小了,需要人来裁布缝制些新衣。

廉伊愣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莘奴紧绷而高耸的胸前,低声喊喏。

莘奴交代完后,便去了院后的仓库,取了钥匙打开库房后,在堆积的织品中来回巡视了一圈后,取了几匹素雅的布料出来,准备用来缝制新衣。

这库房通风良好,但是布料长久堆积而不防蛀的话,也不能长久保存,莘奴心里盘算着让廉伊再买些檀木来放置在库房之内,等再过几月,入冬后,便是售卖布料的旺季,在过年时,那些个富贵人家都要裁制新衣,到时她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如此豪赚一笔后,又是几年不忧愁吃喝了……

这么想着,她从库房里出来,绕到一旁的菜园,准备看一看今日可要吃些什么新鲜的瓜果。可是路过洗衣的水井旁时,却远远看见廉伊正弯腰从洗衣盆里将自己一件贴身的内衣拎起。

那内衣是齐国流行的式样,有些见不得人的短小轻薄,此时被个壮硕的少年拎提在手里,一时还真让人有些羞愤。

可还不待莘奴出声喝止,廉伊竟然将那布料移到了鼻下轻轻地嗅闻着,那陶醉的模样竟似身处花海一般……

莘奴再也忍不住了,冷脸道:“廉伊,你在做什么!”

廉伊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莘奴撞个正着。他为人早熟,心思颇深,可到底还是个少年,心内的那一点字隐情被正主撞破,只窘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直到莘奴走过去将那布料从他的手里一把夺过来时,廉伊才反应过来,直着脖子道:“我是想给姬改一改衣服……”

莘奴往一旁的小桌上一望,果然上面摆着打开的针线包,还有一把剪子……

此情此情还是让莘奴有些哭笑不得,她从小是独女,可是小时一直盼着母亲给自己生下个弟弟,也好显示下做姐姐的威风。她这一路逃亡都是与廉伊在一起一路波折地走过来。对这个行事周全的少年自然也是生出几分类似家姐的情谊来。

是以她从未将他归类到以前的她的那些爱慕者中去,方才心内的不适之感一时真是难以言表。

☆、第90章

当下莘奴气极道:“你一个堂堂男儿,不手持玉龙宝剑,反而要穿针引线做女子小衫,可真是长脸啊!你泉下的父母若是看到了这一幕,该是何等的心寒?”

廉伊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凛,嘴唇也紧紧地抿住了,憋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声道:“廉伊知错,姬莫动气……廉伊心知大丈夫只有建功立业才可仰头无愧于世,才配得上如莘姬一般的女子。

如今姬已经认祖归宗,获得了魏王的认可,身份更加高贵不可言,不是廉伊所能企及的。所以,廉伊一早便选买好了伺候莘姬的家奴,请来了经验老成,为人老实的管家,明日就会前来替莘姬支撑起府宅杂事,而我……已经报名参军,准备投身魏军奔赴边关与楚军对战……”

莘奴闻言一愣,皱眉道:“你这又是何时生出的主意?此时胡闹个什么?你并非魏国人,怎么突然生出这等心思?现在魏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实力上损耗甚大,你前去战场岂不是九死一生?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廉伊却语气坚决地说:“只有乱世才可建立一番功业,闻达于王驾之前,才配得上莘姬!”

莘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比自己小了几岁,为何竟是没法理解他的心思。

“你的良缘不会是我,就算你闻达于诸侯,也不过是替你牟家争得荣耀罢了,与我毫无干系,我更不会因为你的腾达而多看你一眼!”冷冷地说完了这句后,莘奴一把强夺过他手里的衣服,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接下来几日,她都对廉伊甚是冷淡,心内实在是指望着少年打消愚蠢的念头,万万莫要因为她而去了战场,

就如廉伊所言,第二日那些仆役们便都登门了。管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名唤瑛娘,为人倒也老成,待得仆役婢女们都熟悉了府内的一切,廉伊便准备动身出发了。

这一天天还未亮,廉伊就在屋外轻轻敲门,轻声道:“鼎里温着热羹,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廉伊就要出发了,还望……莘姬多多保重!”

就在廉伊转身时,身后的门吱呀开了,莘奴披挂着外衣皱着眉瞪向少年道:“平日里机敏得很,怎么现在这般的不开窍!”

因为莘奴这几日的冷脸子,廉伊心内一直有些抑郁,现在看莘奴终于肯出来见她,脸上顿时显出少年独有的鲜活光泽来,两只眼睛放亮地看着她,犹如骤见了主人施舍了骨头的小狗一般。

莘奴颇有些头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后无奈地道:“你可想过若是战死沙场,就算世间有红颜有鼎食也是俱与你无关的了……”

廉伊郑重的跪在她的面前道:“廉伊知道莘姬心内有我,便足矣!若是不能建功而身还,便是不配陪护在姬身边,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不出一年,廉伊定然会衣锦还乡,还望姬给我这一年的时限,莫要许配了他人……”

说到这,也不待莘奴回答,抓握住了宝剑和行囊,便头也不会地朝外走去。不一会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和马蹄逐渐远去的声音……

莘奴倚在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男女之间的情谊实在是恼人又厌烦,只是一步走错便有深陷泥潭无法抽身之感,若是一辈子不涉身其中,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缺失。

自从廉伊走后,府宅里一切都被瑛娘照料妥帖,她手也是极巧,缝制的内衣虽然不若齐地的款式那般艳美,穿戴起来却宽松舒适得很。

府宅的后院除了种菜,还养了几口猪。一时间很有些自给自足的乡间气息。

因为怕王诩的势力追扑过来,莘奴一直蛰伏在府中不曾外出。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竟然连半点关于王诩的消息都未曾传来。

这全然不似王诩的风格,莘奴一早便料到自己的行踪是隐藏不了多久的,此番得了魏王的庇佑后,风声自然也掩盖不了的。那王诩虽然不能踏上魏国的土地,可是他必定会派人前来恐吓威胁自己,以显示他那远覆四方的威慑力。

可是,现在满魏国境内都是他的通缉画像,依然是悄无声息,这样的沉寂,全然不是鬼谷王诩一贯的作风。

在府宅里憋闷的久了,莘奴也想出外散一散心。邺城到处都是忙碌的耕牛马车,莘奴带着瑛娘和几位婢女沿着河溪小路缓缓前行,在她们前边不远处是邺城的地方官特意派来保护丽姬的勇士。没走几步,迎面便撞上了一对送丧的队伍,走在前面的乃是亡者年幼的儿子与妻子。

那妇人一路悲痛哭号,而不足五岁的孩儿穿着白色的麻衣,一路也是走得踉踉跄跄。死者为大,莘奴一早便闪避到路旁,为丧队让路。耳旁听到旁边的乡民们交头接耳,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怜,只不过是在田间做活的时候,一时嘴馋,误采了几粒毒蘑菇,稀里糊涂地喝了一碗毒汤。别的同饮者不过是上吐下泻了一番,只他体质特殊,折腾了一晚,人便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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