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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21)

作者: 故郡遗骚 阅读记录

人类天生对丑陋的容颜有种恐惧,龙阶之下,传出一声颤颤的怂恿,“或许她真是狐神,可她现在杀了人了,恐怕已经堕为妖物,大殷留不得这样的祸患啊。”

一旦关及自身利益,人类便没有敬畏之心。又一人接上,“那如何是好?”

另一人指着汉白池上日晷道,“传说那石头与狐神精元相通,我们毁了它,她就玩完了。”

有人又担心道,“好是好,可那妖物正在救陛下,这样做会不会伤及……”

众人安静了片刻,一个声音故意压低着,有些狠意,“大殷命途最要紧,万一不幸,我们可以请回一位藩王,只要是皇族血脉,谁不一样?”

南音此刻并不在乎那些人要做些什么,仍旧静静看着子息。直到一阵彻骨的疼痛钻入心脏。抬眸,半空中划过无数重箭弩失,将汉白池中日晷扎得犹如刺猬。

南音嘴角附上一抹痛楚的笑容。每一箭都似要将她的魂魄击碎。有一些不甘,又有些释然,最后,一丝遗憾定在她眉心。

连堕入地狱的灵魂也要失去么?连在地狱里怀想的资格也要剥夺么?

她心一酸。

没有了灵魂,那过往琢磨透的爱啊,又将存放到何处呢?

还有那块石头,那是她爱恨情仇的开始,没想到除了那个少年与他的后代,今日却要被这么多不相干的人玷污。

南音在沾满血污的衣料上擦了擦手,轻轻抚过子息熟睡的面庞。他依旧那么干净,那么明朗,似回忆里最美的午后阳光。

闭眼。华灯初上,一抹身影倒下。蜷缩的尸体凝出一丸洁白的元丹,缓缓升到空中,啪,又像雪花一样散开。

汉白池中众人欢呼,月光里,明黄衣袍的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只死兽躺在他身边,皮毛不能覆体,只有那紧闭的眼睛,美好的弧形,那么熟悉。

子息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也无法想象那是什么。人声引着他的目光,他看见了那被摧毁的日晷。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雪花埋葬了所有人的动静,还有那个不曾流泪的男人的哭声。

北国好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北国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年。在本该盛夏的日子,漠北传来一则消息,说桑丘竟然颁布了一个死令,令所有子民掘起自家的祖坟。

大殷的群臣一片哗然。龙椅上的男子神色不改,只淡淡抚摸着一块千疮百孔的银灰色狐皮,静静地出神。

第二年,人不过十万的荒漠之国,聚起了万人的军队杀入边境,不消数日,便攻入大殷北宫。据传言,漠北这次出兵凶残至极,士兵悉数背着先祖的骨灰,一路杀红了眼。

逼宫之际,桑丘领着军队将盘龙殿围住,一人提刀策马立在殿门外。子息屏开最后一队守林兵,亦骑着马孤身迎战。

一池白雪,两国之王,不着护甲打了三个时辰。没有三天三夜的厮杀,仅仅三个时辰。然而此次足以载入史册的至尊血战,又有多少史家忍心睁眼看完?

夕阳西下,明黄的战袍终被劈成两半。漠北的狼顶着一身伤痕,仰天大笑,却一脸失神。大殷的王倒下马来,跌入洁白的雪中。没有人觉得意外,也许他翻身上马那一刻,众人便从他眼中看到了结局。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给他个结局。

大殷承顺三年,北漠王桑丘入主中原,改国姓为夕,史称一夕之国,纪年“苍凤”。

大夕苍凤十六年,始皇病逝,由于并无皇后,又没有其他子嗣,于是自小与始皇失散、养在北宫的世子自然而然成了新皇。老太监棉鹿因得从小照顾了世子,并未遣出宫去,依旧负责起皇帝的起居。

同年,皇帝追封已故先母为德敬娄皇后,前朝念州王以先母故人身份入宫观礼。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北国的雪,再未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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