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谋杀始于夏日(11)

时湛阳愣了一下,“因为你以后……可能要在那里工作?你要帮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我愿意。”邱十里立刻道,声音里有股莽莽的少年气。

“哈哈,我知道ナナ一定愿意。”时湛阳拉开车门,让邱十里进去。邱十里则把他朝往里面用力推,看他坐好,自己才往里挤,让他往左边挪挪,给自己腾地方。

紧接着,邱十里一把关上车门。

“去公司。”时湛阳对司机说。

“我今天学习到了很多,”邱十里又一次抓住时湛阳的手腕,怕他逃似的用了两只手,抓得他都有点疼了,口气也是分外严肃,“我以后如果想帮到大哥,那些就都是必须学会的,包括怎么处理叛徒也是。我觉得你的方法非常高效,非常有震慑力,对待他的家人,也做到了仁义。”

时湛阳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这话题来得太快,他又想抽烟了,忍下来,他才说,“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这样还是太残忍了,不是吗?”

“可是兄上也是要不断学习的,兄上现在只会这样办,办得很好,你平时又不会对好人做这些事。”邱十里认真地阐述着他的逻辑,“所以你不要感到自责,也不用担心……”他眨了眨眼,亮晶晶的,“不用担心我会怕你。我不会怕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的。”

时湛阳低下头,看着打火机上的金色狮子,默默笑。这是邱十里用压岁钱给他买的。

邱十里见他这样,又大声道:“我不是被动接受,我是主动吸收。你要认真听,听明白我的意思!”

他说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时湛阳本想继续一笑而过,可却猛然发觉,自己的确把每个字都仔细听了进去。他还是笑了,由衷地,他去揉邱十里的头发,发丝顺滑地陷入他的指缝,“我听啦,我都能背住。我弟弟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邱十里皱眉盯他,盯出他的诚恳,便也笑了,重重点着头,却打起哈欠来,“哥哥,”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时湛阳继续呼噜小弟的乱毛,好像这是一种缺氧后的自我修整行为,他的确从中得到了治愈。

“江口组是什么?”

“江口组啊……”顾忌车上还有别人,时湛阳没有立刻回答,就算只有他们兄弟俩在,他其实也不能说太多,秘密是从开始就固定住的。等他斟酌好一些词句,准备粗略解释一番时,却发觉邱十里已然在自己手掌下睡着了,他照着肩膀一搂,那轻薄又均匀的一呼一吸,就落到了他的怀中,那滑溜溜的,被静电带起的发丝,就蹭上了他的胡茬。

第七章

虽然是靠做凶险生意起家,但时家注册的产业众多,在南湾区的“小硅谷”有栋专门的科技大厦用来办公,平时也对外合法销售针对民间用途的装备产品。

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整栋大楼都是黑的,邱十里仰头估算,至少30层,他想。果然,电梯里的按钮一直延伸到36,但时湛阳的办公室却在12层。

“楼层太高消防不好营救,”时湛阳解释道,“ナナ以后买房子,也要选5-13层的,安全性最高。”

邱十里盯着上行的数字昏昏欲睡,“我不买房子。”

“哈哈,也对,”时湛阳笑道,“但你总会长大的呀,长大就在我这层工作。”他把邱十里领出了电梯,指纹刷开一道道防爆门,进到了自己平时常待的地界。

那是个套间,办公室、待客室、小厨房,配上一个卧房一间浴室,或许是面积太大而杂物太少的缘故,显得空旷。时湛阳倒是觉得此处比较自在,留在旧金山却又不想回家的时候,他就会住下来。

看小弟实在太困,时湛阳就要他先洗个澡,然后直接睡觉。原本的衣裳脏得不能要了,方才也只在24小时商店买到了换洗内裤,时湛阳只得在自己的衣柜里翻。他找了件质地比较柔软的纯白衬衫,放在床尾搭好,又给一个马仔发了条信息,要他早上送衣服过来。

随后他放下手机,从枕头下面翻出本小说来读。《The Great GATSBY》,很经典的一本书,也很薄,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书单遗漏了它。

书页折角在一多半的位置上,上次读它,还是时湛阳去沙特之前,瓦蓝天空下的沙漠、绿洲里的玻璃城市、昏沉寂寞的午后,那位当地皇室的买家居然要求在自家游艇上晒着日光浴谈,想想也是小半个月以前的事了。当时弄得他草木皆兵,做了好几手准备,最后一手也没用上。

没用上是好事。时湛阳很庆幸没有节外生枝,自己迅速签好了那单生意,在邱十里的生日前赶了回来。

淋浴声模模糊糊的,把此夜衬得更静,时湛阳一目十行,大段大段偷情的情节被描写得旖旎又细致,充斥着目空一切的绝望。说实话,他并不能理解盖茨比对黛西执迷的爱,他把这个精明男人的一切愚蠢看在眼里,但又好像有些许的羡慕,这种莫名的情绪令人烦躁,他又想抽烟了。

浴室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时湛阳放下雪茄剪,“ナナ?”

“……我摔了一跤。”邱十里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他在努力把话说清楚,“我喝多了。”

“有没有受伤?”时湛阳站在门口,哗啦啦的水声更近了。如果邱十里年纪再小上五岁,他就会直接推门进去,早年他们经常在疯跑、打架、滚作一团过后,一块脏兮兮地泡澡,邱十里最喜欢趁他不注意拿水泼他,他也就次次装出心不在焉的样子等着被泼。但放到现在,就是不可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消失了,又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也许是身高吧,虽然邱十里对169这个高度耿耿于怀,但对于时湛阳来说,这已经足够证明成长,不可逆的成长。

“ナナ,你还好吗?”他又问道。

“我没事,”邱十里终于回答了,“我站起来了,马上出来。”

时湛阳哭笑不得,看来摔得并不轻,他先前就不该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喝那么多酒,现在后劲上来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坐回床头,继续扫视那些露骨的念白,“咔嗒”一声,浴室门开了,温热湿润的气体飘散过来,邱十里在他身后问,“我能穿这件吗?”

“嗯,就是给你的。”时湛阳没回头。他想,是不是应该去检查一下伤到了哪儿?又想算了吧,男孩子本就不用这么娇气,更何况自己这个天天爬墙上树的弟弟。

邱十里倒是非常开心的样子,“哎,太大了,这个料子,好舒服啊。”酒意一旦上来,口舌磕磕巴巴,连嗓音都轻飘飘的,他好像在扣扣子,又好像在擦头发,随后他爬上了床,时湛阳一转脸,正看见这人在往被子里钻,蜷着躺下,半长的发丝一绺一绺地散开在白枕头上,“你去洗吧,哥哥。”

像是为了要时湛阳放心,邱十里还乖乖给自己掖了被角,老实地闭上眼。

时湛阳则想,不热吗?

“晚安。”他轻声道,放下书本,把空调温度降了两度,拎着睡衣进了浴室。

血污是种很难洗干净的东西,时湛阳每次都会觉得越洗越脏,泡沫冲下去,再冲一遍,皮肤都搓红了,粘腻的触感仿佛还在。他明白,这是错觉,是用意志和习惯可以克服的症状,他都已经错觉多少年了,也没怎么样,所以他洗得也不算慢。

十几分钟后,时湛阳穿得整整齐齐,从浴室走出来。

没有吹头发,觉得太吵。

邱十里似乎的确是睡着了,趴着躺,嫌热似的,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两条还分得很开,这就把床占了一大半。时湛阳也的确困得要命,发愁地想了想,拎着他脚踝,小心翼翼地把他往边上挪了一下。

比预想中轻了不少,那截脚腕,也细得好像一折就能断。时湛阳本以为自己对人体的分量手感很准,或许,他该让邱十里再多吃点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