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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154)

“你有铷矿的下落。”

“我有吗?”

“你的心脏——”

邱十里打断道:“你猜我有没有取出来?”

“……”

“哈哈,无论有没有取出来,只要我死了,你想要的就会变成永远的秘密,芯片可离不开我心脏的跳动,”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都透着得意扬扬,“所以对我客气一点啦,做个好姐姐。再那样满世界追杀我,把我逼得自杀怎么办。”

“可以开视频吗?”理纱子忽然问。

“好啊。”邱十里欣然答应。

手机还是被支在地板上,摄像头斜着向上,邱十里看到江口理纱子憔悴的脸,连她惯有的浓妆都没化,他也看到自己这一边,一只巨大的黑色面具占据了画面。

“你查不到我在哪里的。”机械男声信心满满。

理纱子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件事。”

邱十里偏过脑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瞬,”理纱子道,“你大学学的什么?”

“应用化学。”

“研究生呢?”

“药学和地质。”

理纱子脸上的戒备消散些许,道:“我该想到,一个学这些科目的,消失的弟弟,和一直给我供货的凤凰是同一个人。”

“你为什么一直瞒着这件事?”她又问。

“因为不想参加你们家那些破事啊,不想当你的弟弟,”邱十里把每个键都按得很重,节奏也慢下来,“哦,对了,如果我不躲起来,你追杀我岂不是一抓就能抓到?”

“我不会再追杀你。”

“哦。”邱十里耸耸肩。

“我可以问吗?嗓子是怎么回事?”理纱子试探道,“我查到,你读大学就不说话。”

“我喜欢自残,你应该看过这些吧?”邱十里亮出手臂,那些刀划的痕迹也都是他比照江口瞬的手臂一道一道刻上去的,此时看来还真有点触目惊心,“没有父母,高中被霸凌,我不想哭得太难听嘛,我插了一个铁钩进去。”

紧接着,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父母。”

江口理纱子已经变了脸色,她显得有些局促,有些不确定,眼睫垂了下去,“……瞬,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知道吗?”

“那当然。他过得比我好很多呢。”

“见过面了?”

“见过,见过,”邱十里舒舒服服地往下滑,肩头抵在墙面上,他竟主动把面具扯下,坦然地将脸蛋暴露在镜头前,“就是因为我太好奇,也太无聊,跑过去见他那一面,差一点丢掉命,所以我才找你。”

理纱子的目光撞上他的面孔,迅速弹开,又强迫自己看回去。她艰难道:“怎么说?”

邱十里笔直地和她对视,“他们也要铷矿,你知道吧?他们要挖我的心呢,我那个兄弟,好像对我这张脸很有意见。我觉得你也许会对我更好一些。”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我家,”邱十里融融地笑了,虎牙尖儿露了出来,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自然得仿佛生来如此,“少问几句,姐姐,”他用的还是敬语,倘若能够发声,这句一定叫得柔软又甜腻,“目前你在我这里,也是要挖我心脏的那一类,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需要在我指定的地方,单独和我见上一面。”

第七十六章

出发之前,邱十里犹豫了两秒,在玄关处蹲下,往帆布鞋里垫了两片内增高。

虽说江口瞬未曾和江口理纱子面对面见过,那半头的身高差按理说不成问题,但邱十里觉得尽可能地缩小各方面差异总没坏处,让自己显得高一点,气势足一点,反正也不吃亏。

紧接着他提上高帮,两边鞋带各自仔细地打了两个结,作为能够踩着尖头硬皮鞋二话不说跑步追车的那种人,邱十里很少穿此类挡住脚踝的平底单鞋,轻便归轻便,倘若鞋带松得不合时宜就尴尬了。确认两只绳扣已经打得稳定结实,邱十里站直身子看向穿衣镜,最后一次检查自己。

挺长时间没理发,刘海松软地垂在额前,面色是苍白的,嘴唇也缺乏血色,平光镜后的眼睛看不出精神,眼底还有熬夜的青黑,快速眨动的时候显得有些神经质。T恤没有印花,空空荡荡,浅蓝牛仔裤挽起裤脚,那些自残痕迹毫不在意地外露,耳垂已经戴上了正十字架状的黑色耳钉,十字架的四枝长度相等,和脖子上的银质吊坠样式一样。

这是江口瞬之前在与理纱子的视频里戴过几次的那种,现在也能遮一下邱十里的耳洞,免得它空得太不自然。

瞬,江口瞬,你是江口瞬。他又对着镜子默念了几遍,那确实已经不像他自己。

随后邱十里锁上房门,把钥匙丢进单肩包,又把单肩包斜挎在肩上,只身走进电梯,又只身走入楼下的街市。

这一带还算繁华,电车地铁都方便,邱十里却挤在下班的人流中悠闲地走,人群的嗡鸣轻飘飘地漂浮在四周。高厦缝隙之间夕阳烧得正旺,浓沉的橙红涂抹满天的同时也映红地面,邱十里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兀自暗淡着,沉默着,沿着主干道缓慢移动,被擦身而过的行人落在后面。

时间约的是晚上八点,他就是要迟到。地点约的是新宿某地下游戏厅内,他就是要绕绕远再过去。走入地下通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邱十里推推滑到鼻梁下的眼镜,抬眉一看,入眼的全是游戏机,花花绿绿摆满视线,各式各样好不热闹,连方格地砖都被映得色彩缤纷。

然而也就仅仅是光电炒热了氛围,这地方设备老旧项目过时,其实生意并不好,多数机器前都是人迹寥寥,最深处的那排抓娃娃机亦然,只有几个高中生围在装着懒蛋蛋玩偶的那一台前鏖战,巨大的背包都垂到屁股后面,而在距邱十里最近的那一台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正在抱臂吸烟的女人。

邱十里暗暗呼出口气,口香糖已经嚼得没什么味道,他扯下耳机,继续插着口袋走近。理纱子还是穿着细高跟黑连衣裙,裙摆柔顺地沿着大腿的线条垂到膝盖,脸上微微有些脱妆,被娃娃机的彩灯一照,愈加发乌发暗。

之前在谈及爱好时,江口瞬说过自己喜欢抓娃娃,尤其喜欢抓各种熊,邱十里当然要把模仿进行到底。看了理纱子一眼,他走到兑换台指了指最靠下的那个套餐,从裤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一万日元,随手递给店员。这钱能换二百四十个游戏币,密密麻麻摆了一小篮子,邱十里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他把篮子递给江口理纱子,走回那台塞满轻松熊的娃娃机前,理纱子果然紧紧跟着他,他却只是挑出来两枚硬币塞入投币口。

“你已经迟到了。”理纱子道。

邱十里点点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机器爪,左手握手柄是因为江口瞬是个左撇子,他细致地拧动,腕子上的银链被带得滑到掌根,十秒钟过去了,他对准了往下降,抓住,滑落,“啊呀啊呀——好——可——惜——”游戏机发出小男孩唱歌般无辜的声音。

“我们要谈什么?”理纱子又问。

邱十里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从篮子里抓出来两枚,游戏机中传出硬币崩落的脆响。他的眼神在理纱子脸上短暂地划过,再一次聚焦在一只抱着红豆麻糬的轻松熊上。

是刚才逃跑的那只。

“瞬,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耗下去,”理纱子道,“你要抓到这只熊才肯和我谈?”

邱十里用行动肯定了她的猜想。那只小熊又一次被拎了起来,又一次从光滑的金属手指间掉落,这次落在通道洞口旁边,脑袋枕在树脂板搭起的围栏上。

江口理纱子目光费解,死死地盯过来,邱十里却完全不受其影响,硬币两枚接着两枚地投进去,麻糬轻松熊一次接着一次地滑落,还有其他小熊,在更合适的位置上以更方便抓取的角度老实待着,邱十里却根本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