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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18)

照平时,听了这些话,还被这么砸一下,时湛阳是一定要揍得人找不着北的,全屋二十多个男人都提了口凉气,结果却不见他们老大凶神恶煞地冲下来,只见他垂着两手,俯视着时绎舟,“凡是第一次,都要特别小心才对,”他凉飕飕道,“你还有闲心设计怎样折腾另一个新手,琢磨他死不死,我对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楼下老K他们已经又跟时绎舟的人互相对枪眼了,时绎舟自己也被一柄枪死死指着,所有人都在担忧他会不会突然做出疯事儿,却见他捂着头蹲下去,颓败地靠在了墙上,“都滚,都给我滚啊!”他大叫道。

时湛阳走到那扇门前,底下的情况他全都清楚,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方才之所以把话说得那么绝,一方面是真因为气得够呛,时绎舟想的那些所谓“愿望”,无论哪个成了真,都能让他立刻去杀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把握,他提前做好了知己知彼,万一真干起来,他这十二个精锐完全不会吃亏。

可是,和自己的兄弟闹到这种地步,就算不吃亏,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他呼出口气,拧开黄铜把手,一步走入了房间。

除去门口打入的光线,屋内极黑,时湛阳闻到熟悉的气味,缺氧似的,他大口呼吸,嫌外面吵,他就插上门锁,靠着门沿,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他就被人一把按住肩膀,耳边有刀子钉入门板的钝响,大腿也被一只硬邦邦的膝盖顶住了。

“ナナ,别闹。”时湛阳笑了,他抬手,摸索到对方毛茸茸的后脑勺,揉了一把。

有呼吸靠上他的胸口,急促的,温热的,好像带了许多许多的话。

第十一章

邱十里没有在这怀抱里沉上多久,很快就松开顶压,也拔了刀,吊灯“啪”地亮起,他退后了两步,扬着脸。

精神还不错。时湛阳看见他略微发红的面颊,眼底浓重的青黑,敏锐如炬的眼神,还有手里的一把冷钢26sp,那种俗称小剑鱼的战术折刀。

论轻便,论攻击力,都比不上匕首。时湛阳想。

邱十里把小剑鱼塞回了腰后的刀套。

“睡得好吗?”时湛阳走到床边,把那团发了霉的被子推到床角,在潮冷的褥子上坐下。

“还好。七点钟要起床。”邱十里挨着他坐,刚一坐好,就打了个喷嚏。时湛阳给他递了张手帕,他就低着脑袋,慢慢地擦。

“刚才吵醒你了。”时湛阳轻声道。

邱十里摇头,把手帕叠好放进裤兜,“没有睡着。我怕准点起不来。”

守夜守到黎明,只能睡到七点,还不敢睡——时湛阳蹙起眉,但他也不打算就此多说,倘若那样,反倒像是在质问邱十里的不是了。

他转而道:“刚才你出手时间很准,但是力气不够,一开始就没有顶住,别人很容易抢走你的刀,直接攻击你的颈部,或者眼睛。”

邱十里闷闷道:“那是因为……我知道是兄上来了。开门前我不确定。”

时湛阳点了点头,他很早就了解,邱十里的听力不是非常敏锐,甚至算得上平庸,是需要通过其他本事来补的短板。这种俄式传统建筑,墙用的是泥砖,门用的是原木,声音一隔,确实也不好判断。

“所以后来是怎么确认的?”他笑问。

邱十里眨了眨眼,“气味,温度,还有一种感觉。”他没有完全说实话,其实,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到灯光下的剪影时,他就坚信那是时湛阳——之所以把大哥逼到墙上,只是他下意识想找个隐蔽的理由,去小小地抱一下而已。

时湛阳还是笑着,“我也是这样判断的,所以我把门插上了,”他脱下全是咖啡味的大衣,搭在床沿,“现在看来,我们两个都太不小心,居然还相信‘感觉’这种东西。”

邱十里被逗乐了,“我还感觉,大哥这趟是来找我的。我的感觉对吗?”

时湛阳没有否认,只是看着邱十里呵出的白气。这屋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他自己穿了西装外套,手脚都有点发凉,更何况邱十里只穿了件肥大的衬衫。

“明天跟我回家。”他简单道。

“为什么?”邱十里张圆了眼睛,“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又补充。

“我们不该插手老二的生意,”时湛阳想了想,到底该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关联,他最终决定直说,“他已经二十岁,父亲让他出来干活,就是间接挑明他现在和我是竞争关系,很多事情要划清楚,否则两边都会不舒服。”

邱十里蹬掉鞋子,盘腿在床上坐好,“我以为,如果兄上这次来帮忙,二哥会很高兴。”

“他需要帮忙吗?”

邱十里显得有点犹豫,把袖口捏在手里挽了挽,最终还是道:“他好像对自己很没信心,每天都疑神疑鬼……现在那批货到底在哪里,还是没有确定。”

“我不会帮忙的。轮不到我。”时湛阳冷眼看了看手机里老K发来的楼下情况,“这在你二哥看来是多管闲事,是抢功劳,我留下来会让他更疑神疑鬼,所以我这趟就算来了,也只带了很少的人。ナナ,你明白吗?”

不等邱十里说什么,他又道:“你也不能在这边留的原因是,你是我的人。你相当于我。”顿了顿,他意识到这话的过火,又解释:“老二很早就开始恨我了,在我身上做不成的事,他就会逼你去做。”

邱十里的目光倏然闪了闪,他抱着膝盖,别过脸去,“这次我不是被逼的啊。我猜得出他会怎样,但我想好了如何自保,也提了条件。”

“条件?”

“其实,这次我们刚一入境,松采沃兄弟会就派了人过来,但后来谈崩了,所以才会到现在这种敌暗我明到处乱找的地步,”邱十里猛地转回脸来,灼灼地把时湛阳盯住了,“但是,时绎舟最开始还是遵守了约定,在谈判的阶段,给我介绍了几个兄弟会的老成员。他也没有多打听我要干什么。”

时湛阳不发一语。

“我和那几个人聊了聊。三年多以前,和香港黑帮的那场纠纷,其中有两个参与过。”

时湛阳还是沉默。

邱十里却麻利地膝行过来,跪坐着,扶住时湛阳的肩膀,把脸都憋得发红,“兄上,你的前女友……”这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压在唇边,都快吞到肚子里去了,“你不是说,到最后也不知道她的真名……现在我知道了!”

时湛阳皱起眉,“我不需要——”

“她叫陈峪!”邱十里打断他,竟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慌慌张张地骑跨在他的腰上,就这么垂脸瞧着他,呼吸狂乱,眼睫颤抖,好像立刻要大颗大颗地滴下泪来,却又如朗读圣经般大声背诵,“耳东陈,山谷峪,1976年出生在广东虎门,以前是三合会老三,现在葬在——”

他的背诵停了。因为时湛阳抬臂,一手拢着他后颈,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力气用得不大,但他就是完全挣脱不得。

“ナナ,是因为这件事,你才这么想来俄罗斯吗?”

邱十里的嘴唇在那掌心里动了动。

被这么捂着,他只能点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压着时湛阳肩头的双手,还有夹在他腰侧的双膝,也都不敢像刚才那样使蛮力了。

时湛阳闭上眼,长出了口气,忽然又笑了,“那都是过去的事。”

邱十里惶然忽闪着睫毛,下巴也朝领口里缩了缩,方才的勇气窜了个干净,他甚至不好再骑在他大哥身上,不好再维持那个蛮横无理的压制姿态。

时湛阳的目光却十分柔和,认真和他对视,像要把他整个人浸泡在那双眉眼里,又道,“我现在不想知道她的真名,也不想去祭拜她,我们之间没有这么深的关系。”

邱十里慢慢软下腰来,眼中流露出懵懂和困惑,时湛阳却照旧把手掌捂在他嘴上,另一只手稍微一个发力,把他搂稳当,直接反压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