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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46)

时湛阳找好帮忙处理尸体的人,好像还是当地片警,然后就挂了电话,发丝还在一串串地滴着水。一筹莫展般,他僵坐在那儿,甚至没能回头看看后座上的幺弟。

“睡着了。”邱十里提醒道,“四弟一直很淡定的,好像也不是很难过。”

“ナナ,”时湛阳舒了口气,忽然笑了,“我是魔鬼?好像差不多。”

邱十里沉默了一下,道:“兄上,如果刚才副驾驶上的是我,我也会开那两枪的,顺序,对象,位置,都和你一样,否则,死在魔鬼手里的就是我们的人了,”他顿了顿,“魔鬼太多了,到处都是,我们是最好的两只。”

第二十五章

自家老四救回来了,私奔的两位也死了一个,时湛阳这事办得还算说得过去,他按照约定带邱十里回家,他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当天晚饭过后,父亲把他叫到四楼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甜葡萄酒,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两人端着两只勃艮第杯,站在窗边,看着晚春庄园的日暮。

“老二的那些生意,不是他滚出去就能和家里断掉的。”父亲开口道,“虽然这几年确实是他**朋友,招了好多那边的生意,但是,你说的那些毒贩,认的总归是时家的牌子,不是他时绎舟一个人。”

时湛阳想,不滚出去,不就更难断掉了吗?那只会继续招上更多难缠的苍蝇。

还是怪他没把事情做绝——如果当时没有手软,百分百做满了父亲给的任务,那约好的条件也就没有空间打上这么多冠冕堂皇的折扣。毕竟他父亲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言而无信。

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后悔了,就不是他了。于是他只是说:“我知道。”

父亲又道:“你把Carina放掉,其实我也想到了。这是你会做的事。所以我放心让你去办。”

时湛阳转脸,诧异地看着父亲。

父亲的脸色在夕阳下显出一种暗沉的红,“她还好吗?”

“不太好。”时湛阳欣赏着父亲深藏痛苦的神情,“大概疯了,但还活着。”

“这您也想到了吧。”他又道。

时湛阳已经明白过来,父亲根本就不想让Carina死,自己当初提的两个条件,他也本就只打算答应带回邱十里这一个,至于撇清那些涉毒的生意……背后大把大把的钞票,他怎么可能会放手不要呢?

至于当初海口夸得痛快,那就只是因为,明白自己没办法在幺弟面前杀死他的母亲罢了。

这一出简直合情合理,时湛阳想,又是多么可笑。

“阳阳,”父亲默然抿了几口酒,忽然道,“你恨我,我知道。”

“您又知道了。”时湛阳笑道,“我不认为我恨谁。”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时湛阳也把甜而醇的酒液灌下几口,摇了摇头,“爸爸,您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觉得对不起很重要吗?”

“也是,你太年轻了,”父亲注视着他,“你妈妈以前总是说,我让你入行太早。”

时湛阳没再说话,看着楼下擦车的几个菲佣,把葡萄酒慢慢饮下,喝到最后,她们的身影已经遁入黑夜。

“这酒很不错,据说糖分高的红酒能让人产生适当的满足感,”时湛阳垂下眼睫,用空杯和父亲碰杯,“晚安,祝您做个好梦。”

邱十里果然在二层楼梯口的小客厅等他,这回还带着老四时郁枫,一个正装精致整齐,一个穿着卡通睡衣,两人正在兴致勃勃地玩一种凑点数的纸牌游戏。

老四脸上干干净净,而邱十里脸上已经贴了三四张细纸条。

时湛阳在茶几边蹲下,很快就看懂了规则加入他们,他好歹是个横扫牌桌的老狐狸,结果最后几轮游戏结束,就数他被贴的条最多。

邱十里在桌面上支着下巴,疑惑地看着大哥,嗅了嗅鼻子又抬起手,一张一张地把他脸上的那些“耻辱柱”给揭下来,“兄上,你喝多了。”

“嗯,有可能。”时湛阳笑呵呵的,好像对自己的惨状相当满意。

时郁枫喝了两口老管家送来的温牛奶,一脸无聊道:“他故意的,他在让我们。”

邱十里摆弄着手指上缠的纸条,歪过头问,“是这样吗?”

时湛阳摆了摆手,“老四胡扯。”

之后,陪管家送老四回屋睡觉的时候,趁邱十里不在,时湛阳掐了幺弟脸蛋一把,算作揭穿的惩罚,却见这小孩扬起脸,还是一脸观察无聊群众的神情,“你教他怎么玩容易赢,他会更开心吧。”

时湛阳一愣,觉得很有道理。

时郁枫走进卧室,又揉着眼睛道:“你们俩好烦人,我以后和保姆玩。”

时湛阳还想辩解什么,就被老管家以“小孩子要早睡”的理由关在了门外。

其实带小孩这件事,不只是时湛阳头疼,邱十里也是基本上没有头绪。他总觉得这孩子刚刚经历过那种事情,会有心理阴影,会情绪不稳定,可实际出现的问题是,老四的情绪有点太稳定了,似乎不觉得什么讨厌,可也不觉得什么有趣。

大哥买了一堆玩意给他,游戏机漫画铁轨小火车遥控赛车遥控飞机,他玩得平平淡淡,最喜欢的只是一条小黑狗,每天带它在林地间风炮,晚上也一定要抱着睡。

偶尔空闲的晚上,邱十里会跟大哥一块在游戏室看着小弟,旨在制造一些温馨愉快的家庭时光,却总把自己弄得昏昏欲睡。时郁枫倒是会把漫画书或是游戏手柄塞到他们手中,让他们提提神,愿意和他们分享。

唯独就是小狗,谁都不让碰,一起遛一遛都不答应。

“小枫是不是……还对我们有隔阂啊。他怕我们啊?”邱十里偷偷地问。

时湛阳想了想,道:“应该是怕我们哪天心情不好杀了他的小狗。或者他只是觉得我们很无聊,像那种落伍又烦人的父母。”

说完便哈哈大笑。

邱十里不禁逗,果然脸红了,去抓大哥的手,“兄上,你不要这么说……”

他发觉时湛阳最近总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他又发觉,自己好像也很喜欢听。

然而,虽说邱十里还挺喜欢和幺弟这种怪小孩相处,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但终究不能总是待在家里,索马里内乱、达尔富尔问题的爆发、俄格纠纷……这一年里,不太平的地方多了去,他们的生意也是源源不断。

不单单是签单交货的事情,时湛阳还带着邱十里去了好几个军工厂,包括在百万会收购的那家“挺进者”,邱十里认识了许多在一线研发生产的朋友,发现他们都和大哥相处得很愉快,也见识了各种实验室和流水线。

“以后ナナ就要帮我跑腿了。”大哥拍着他肩膀说。

其中,位于宾州的一间基因工程实验室似乎很受重视,配了大量的警卫,当然也有大笔的经费。这是时湛阳自己花钱成立的,他和邱十里解释,这才是以后能赚钱的领域。

邱十里则对两只花色完全相同的斑马叹为观止。

虽然奔波不断,见血的事更是见怪不怪,但出门在外对邱十里来说还有一点好处,时湛阳对他比在家里亲密许多。匆忙的时候,他们在巨大的运输货机上挨着休息,腿上绑着军刀,腰上别着枪,和弟兄们一块,时湛阳经常搂着他,或是靠在他肩上安心地睡着,完全不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从容的时候,他们就会住在酒店,或是长租的公寓,单独睡在一起。

当然是盖同一床被子,时湛阳甚至还抱着邱十里泡过澡,那是迈阿密的一个清晨,海边,他自己的房子里,他把邱十里踏踏实实地圈在腿间,不紧不慢地抚摸他。

还有中非草原上的某个夜晚,初秋的星空好像融化的碎银,他们刚刚和买家谈完,擦边穿越附近城镇炮火连天的战场,开进停战区休息。一群伙计在不远处烧火烫刀,用来挑下伤员扎进肉里的弹片,包扎好了又窝在一块分吃牛肉罐头,只有他俩在越野车的前盖上躺着看银河,时湛阳用手掌简单擦了擦邱十里的脸上的炮灰,深深地亲吻他,边亲边无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