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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68)

时湛阳心情很不错,他很喜欢被邱十里带着在山间公路上兜风,尤其是背后没有仇家追杀的情况下,加上前两年把幺弟送去老二收购的俱乐部玩了赛车,现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总觉得有挺多话想说。

“小时啊,”他作慈爱状,“你二哥有没有欺负你?”

时郁枫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有。”

时湛阳点了点头。近两年老二基本不回家,也没闹事,自己守着几间匀出去的军工厂,往毒贩那边供的货也没再挂着时家的牌子,差不多算是自立门户了,时湛阳不排除他还有什么其他想法的可能性,但也认为,这是目前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

“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别觉得不好意思。”他又道。

时郁枫并不买账,“我又不想和你住在一起,为什么会想回家。”

邱十里蹙起眉头,还按了两下喇叭,“小枫!”他抬高声量道,“你哥今天是寿星!”

时郁枫似乎也有一点点惭愧,低下了脑袋,“哦。”

时湛阳则哈哈大笑,捏捏邱十里的肩膀,看着前路惊飞的乌鸦,还有繁密的榉树林,“我和你阿嫂现在都不经常在家的,你回去倒是能天天见到小黑。”

他们最终来到内华达山脉的最北端,一座小小的林间木屋里面,这屋子是前几年时湛阳在冬猎期间打野猪的落脚处,父亲死后,他也就再也没找到空闲过来。

到达时间是下午两点出头,邱十里忙前忙后把屋里灰尘扫了,壁炉生上火,又把带来的便携投影仪打开,给时湛阳放上电影,要求他留在屋里别动。

随后,他拽上时郁枫打杂,在外面晃荡了两个多小时,带了一堆野味回来,什么蘑菇啊,野鸟啊,鲑鱼啊……时湛阳看着他冻红的脸蛋、粘了枯叶草灰的夹克衫,清清楚楚地想起方才从远处传来的狗吠,还有悦耳的枪声。

拔毛刮鳞之类的活计邱十里都是第一次干,而他的两个帮手,一个只会闷头劈柴烧火,另一个更绝,只会哈哧哈哧摇着尾巴绕着灶台转,他一直折腾到天色发暗,一桌事先研究多时,好歹拿得出手的菜才被端上了桌。

“我还带了伏特加。”邱十里把时湛阳按在桌前,又跑到外面的车子里去取酒。裹了一身寒气回到屋里,居然手中还拎了只小桶,是事先冻好的冰块。

“不加冰太烈了。”他这样解释,跪坐在毯子上,给大哥倒酒。

时郁枫则被差遣过去,又把壁炉烧得更旺了一点,回到桌上的时候已经饿得脸绿,眼巴巴看着盘中的鱼肉,邱十里瞪了他一眼,要时湛阳先尝尝。

时湛阳眯着眼睛看他俩,一脸“我是人生赢家”的快活,提起筷子一道菜一道菜地尝。

“好吃,尤其这道啤酒鸭,”他吃得很文雅,认真地点评,“比中餐馆做得好。”

时郁枫见他吃了头一口,如获特赦,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邱十里则夹起一块鸭肉,仔细品了品,“太咸了,”他懊恼地揉揉脸蛋,自家寿星口味有多挑剔,他是很清楚的,“野鸭子肉也太紧,没有烧烂。”

“合我的口味。”时湛阳义正辞严。

时郁枫吃得满嘴流油,配合道:“阿嫂,你手艺还是很好的。”

邱十里莫名觉得很害臊,继续尝起其他菜,接着又碰杯喝酒,又观察着大哥的脸色。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头脑里天马行空,眼看着半桌下去,他竟琢磨起林地晚间那么安静,这木屋隔音效果到底如何的问题来了,毕竟喝了小酒气氛好,而且难得有空,他可不想浪费……

或者干脆和老四商量商量,让他戴个耳塞呢?

邱十里晃了晃脑袋,他再想下去绝对会脸爆红,磨了这么多年,在凶神恶煞面前他早已经能够收放自如,时湛阳一个眼神却能直接把他打回原形,他警告自己,可不能再乱琢磨,真干出跟小孩商量那种问题的蠢事来。

于是他又一次双手举杯,给时湛阳敬酒,腰杆挺得笔直,是标准的日式正坐,“兄上,生日快乐。”

时湛阳欣赏地看着他,杯沿清脆地碰撞在一起,“这一年还是辛苦你了,ナナ。”

邱十里眼睫闪了闪,要不是有老四在,他绝对会爬到四方桌另一侧,靠进大哥怀里。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被惊得咬破了舌头——只见时湛阳刚放下酒杯,就啪叽一下趴倒在桌上,昏迷不醒。

时郁枫认为这是醉了酒,可邱十里哪能信他胡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夹克都没顾上穿,要时郁枫把每样菜都带上一点,自己则把时湛阳背上越野车然后猛踩油门,不到十五分钟就穿越森林,来到了最近的小镇。

社区医院就在镇子入口处,时郁枫跳下车子去拍门,邱十里也把人背了过来,时郁枫发觉他竟在哭,眼泪穿成珠子热腾腾地往下掉,自己却仿佛完全没意识到。

“关门了,”时郁枫艰难地说,“应该在过圣诞。”

邱十里抹了把泪,也看清了门上贴的告示,上面标注有几个主要医生的联系电话和住址,其中一位就在隔壁。“把你哥背好。”邱十里简单道,眼见着时湛阳在幺弟肩上靠稳,他就直接跨过隔壁医生家的矮篱笆,跑到人家门口疯狂按门铃。

院里有狗,正在狂吠,激得车里的小黑也跟着乱叫。

时郁枫站在院外远远地看,只见门开了,很快就起了争执,没两分钟邱十里居然就从腰后拔了枪,举起来对着门中,“You have to!”时郁枫只听清了这么一句,因为邱十里说得很重。

时郁枫感到很魔幻,想到自己大嫂小小的个子,气喘吁吁地通红着一双泪眼,穿着过圣诞的红色高领毛衣,却正在做着类似劫持的事情,他就觉得更魔幻了。

立刻,一个大肚子男人穿着睡衣举着双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疑似他妻子的女人。这俩人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大半夜的,那间小医院就这么开了张,还来了另外几个医护人员,当然,邱十里也收了枪杆,警车叮叮咣咣地来了好几辆。

他当晚就被带去了当地警署。

临走前,他显得很从容,套上脏兮兮的翻毛领夹克,跟时郁枫嘱咐了几句,好像不曾酒气冲天,也不曾哭过。时郁枫老老实实地把那几道菜的样品都交给了医生,默默守在走廊,等到的结果并不严重。

那些蘑菇都没有毒性,也不是野鸭子和鲑鱼的事,只是有种用来提味的野菜会让某些体质的人过敏,他大哥就中了招,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这就晕倒了。

好在时湛阳这人身体好,很耐造,洗胃之前他就恢复了意识,洗过胃再睡一觉,他整个人就来了精神,清晨天刚亮,他就换下病号服,叫来幺弟询问,你嫂嫂呢?

时郁枫干巴巴地说:“被抓了。”

时湛阳很快弄清了前因后果,他心心念念的邱十里被医生起诉,还在警署待着,由于情况紧急情节较轻,要被拘留十天,至于酒后驾车的事,邱十里被责令做满五百个小时的社区劳动,还要赔钱。

其实时湛阳跟加州总署的警长都是好友,但他表现得很淡然,不请律师,也不保释他,更不回旧金山的本家工作,反而跟度假似的,前去警署探望,隔着栅栏和他聊天。

“这边差佬好恐怖哦!”时湛阳道。

邱十里黑眼圈非常深,看样子是一晚没睡,“兄上没事就好。都怪我。”

时湛阳则当着守在一边的警官面,若无其事地说:“我现在好想亲你,明天就亲。”

邱十里眼睛都直了,虽说别人听不懂中文,但他的脸还是迅速烧了起来,为大哥突然之间的脱线,“别说这个……”

“我说到做到。”时湛阳笑眯眯地注视着小弟。

这种当黑道老大的,还真讲究个言而有信,第二天他来探望,不仅没有隔着栅栏,还在警署弄了间挺温馨的小屋单独见面,门上挂着的牌子是“心理疏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