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好(18)

俞思渊被他热烈注视着，不由微微低下头，不自然的拢拢头发，走到他身前，“谢谢你能来。”

乔迈心跳微微加快，他在裤兜里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竭力做出轻松自然的神态，“您这是要参加慈善晚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我是不是得去借身西装穿？”

俞思渊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有那么正式啦，之前的书法老师请我吃饭而已。”

她笑起来婉转娇俏明艳动人。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尾，乔迈心头有电流滋滋划过，只觉心尖一酥，整个人都荡漾起来。他上前一步欺近她，鼻间满是她发间清香，“那我是以家属身份出席？”

俞思渊白他一眼，本来想打破他周身莫名升腾的自信，抬头看到他的笑容，却又忍住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的脸也因此熠熠生辉。

俞思渊心头闪过一丝愧疚，不知如何对他解释，找他实为去赴前任的约。她咬着唇，正要对他坦白，男人却已率先朝前走去。

一路上乔迈像只膨胀的气球，轻飘飘晃悠悠升上半空，俯瞰人间一派风光万倾。对于这个女人的眼光，他是非常满意的。刚才只是逗逗她，看她一脸愧疚的表情，乔迈对这场饭局也大概有了眉目—多年不见的恩师，担忧学生的终身大事，学生只好找个临时演员配合自己。

对于这点，乔迈心甘情愿。

“一会儿对我有什么要求吗？”在推开餐厅玻璃门之前，乔迈收起戏谑，认真问身旁女人。

俞思渊期期艾艾的摇头。

乔迈只以为她是太过紧张，勾唇一笑安慰她，“放轻松，不用紧张。保证与你配合的天衣无缝。”

俞思渊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本就不善言辞的她，上下嘴皮似是粘在一起，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走进餐厅大堂，严正飞马上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

俞思渊停住脚步，忽然生出犹豫。乔迈从后边走过来，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肩头，虚虚搂住她，头朝严正飞的方向点了一下，“就是那里？”声音低沉悦耳。

俞思渊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师母随之起身露出笑容，小鸟依人偎在严正飞身旁，满面光华。俞思渊心头的刺又隐隐作痛起来。但她也没有忽略，在乔迈将她揽入怀里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严正飞的表情明显僵滞了一下，一股报复的快意即刻撩原，轻易就点燃了她的斗志。

俞思渊挺直腰背，绽开笑容，与乔迈双双迈开长腿，朝二人走过去。

双方介绍过后，严正飞妻子笑容可掬，“俞小姐能来，我们真的很开心。”

“师母哪里的话，请叫我思渊吧。对于严老师当年的悉心栽培，我一直铭感在心。”俞思渊盈盈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也是冷冷清清。

乔迈察觉她状态有异，狐疑看她一眼，只见她眼波流转望着严正飞，神态多了一丝娇嗔，“严老师重返旧地特备宴饮，我哪敢不从。”

严妻举杯，“老严常说在槐城没有什么朋友，怕我孤单，才特意请俞小姐前来叙旧，希望俞小姐不要嫌弃。”

俞思渊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仍是凉凉开口，“我与师母年纪相差甚远，恐怕也难聊得来。咱们还是保持君子之交为好。”

乔迈眉头更皱，确认了俞思渊真的不对劲。她不是刻薄的人，此时却处处与女主人针锋相对。严妻端着酒杯，站在原地进退不得。严正飞只是讪讪笑着，看上去并没有处理尴尬场面的经验。

乔迈轻笑两声，含笑端起桌上酒杯，与严妻碰了一下，才悠悠开口：“常听思渊说两位神仙眷侣，今日一见，果然气质超然。”又宠溺看了身旁女人一眼，“思渊平时被我宠惯了，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罢，一口干完了杯子里的酒，末了又对严妻畅然一笑，“您随意。”

严正飞听了他的话，神情古怪地看了俞思渊一眼。乔迈心里冷哼了声，手上不由多使了一分力气。

俞思渊手臂被他重重捏了一下，差点失声呼出痛来。正待横眉立目讨伐一番，乔迈却趁着落座在她耳边低语，“注意场合。”

声音竟是少有的严肃。

她不由抬头看他一眼，他却又恢复了温润有礼的模样，正与严正飞聊起了扬州八怪。俞思渊稍稍平静下情绪，也觉出方才举动失态，还好在失控的边缘，被乔迈拉了回来。

她用余光瞥了严妻一眼，对方正好拾起盘中丈夫亲手剥好的虾，轻轻放入口中。俞思渊一股酸涩涌上心间，他为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往事如鲠在喉，俞思渊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轻声对乔迈说了声上个洗手间，便仓惶逃离了座位。

乔迈听着俞思渊如弦离箭快速离开的脚步，眉眼瞬时低沉下来。

赵婉灵看着俞思渊的背影，转头对乔迈笑说：“乔先生和俞小姐并肩而立就是一道风景。不知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乔迈勾唇浅笑，锐利的眉目收敛了几分锋芒，“我先看上的她。”顿了顿，似乎想起别的，又接着说，“别看她面上清冷，其实内心挺纯净的。”

赵婉灵了然的笑笑，还未说话，只听见咚的一声轻响。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严正飞正手忙脚乱擦着衬衫上的酒渍。赵婉灵忙抽了纸，贴上他胸前，皱眉道，“餐巾纸擦不干净的，你还是去洗手间处理下吧。”

她望着丈夫匆匆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叹息若有似无，乔迈听得很不真切。偏头看她，快速捕捉到她眼神中一丝怔然。

她轻柔一笑，笑中含着一丝哀伤，“可能是许久未见，严老师今天有些紧张。”

乔迈心头一震，迅速抬头迎上她的眼眸。即使眸子澄澈依旧，他也几乎可以确定，她发现了什么异常的东西。

他不忍再看赵婉灵哀婉的神情，借口抽烟出去透口气。

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上的水，乔迈从洗水间走出来。刚走两步，忽然从角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呵，当初信誓旦旦说不想被柴米油盐绊住脚的人，如今也有为了钱而低头的时候呢。”

乔迈静静站在郁郁葱葱的绿植后面，透过缝隙看过去。俞思渊站在侧身面对他的角度，脸上挂着冷笑，讥讽地看着对面的严正飞。

☆、第 18 章

严正飞紧紧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艰涩开口，“思渊，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

俞思渊紧咬贝齿，狠狠盯着面前颓败的男人，双眼迸发出火光，“呵，成熟就是一口锅，什么都能往里装。”

男人仍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窗外的天色渐渐阴沉，像是深色巨幕笼罩人间。俞思渊想起，他们离开槐城的那天也是这样衰败的光景。但那时的少女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只要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狂风暴雨，她也会笑着迎上去。

她怀揣对幸福的渴望踏上南下的列车，却未发现，两人交握的手，一直都是她在用力维持紧握。

思及往事，俞思渊心绪更加复杂，颤着声音问他：“难道你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一定、必须、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

那几个肯定的词语，她特意咬下重音。

严正飞吸吸鼻子，抬手揉着额间，眼睛赤红，“思渊，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对我很重要。”俞思渊大声打断他，紧接着上前一步，手握成拳，几乎要揪起他的衣领。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叫：说啊，说你真心爱过我，说我值得你背弃所有，说即使与我私奔也从未后悔。

严正飞不忍看她热切的双眸，用力闭了下眼睛，待酸涩稍微平息后，才准备低声回答她。

俞思渊却颓然蹲下/身子，仿佛气力全失，声音微弱喃喃道，“不用说了，我心里明白，一切是我……太固执。”她扬起头，满面泪痕看着男人，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澄澈明亮的使严正飞更加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