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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海棠(34)

作者: 葫芦多福 阅读记录

她倚在校门外的校牌上给火车上的学弟发一短信,姐姐害怕如今这校园气氛,思想溃不成军,只得节节败退,发完她觉得这是发得最臭最失水准的一条短信。

那家饺子馆还在。早已旧貌换新颜。看来只要大树不倒,它就能招齐天大圣。招牌还是原来的,店主还是原来的,只是跑堂的全换上清一色脆生生的小妞,说话夹腔带着点咸辣椒腌萝卜条的四川味。

海澜来得不是时候,老板正睡得午觉,接待们也个个没清打采,可她来得也恰是时候。这个时候看得东西才最逼真。她向四下扫描完了拍拍收银台上倒头眯眼扎两个豆角辫的小姑娘,嗨。小姑娘正梦见自己发财呢,迷迷糊糊地说,饺子卖完了,过四点钟再来。带着钱,不赊帐。海澜只觉迎面一阵大蒜大葱韭菜五香面,她赶紧来了个三级跳,唉,现在的人,真没法看。

她在路上走着想,是这些人美化了这个城市,还是丑化了自己?

晚上就有个同学聚会,说是庆祝谁谁谁的三周年结婚庆典。谁谁的荣升。海澜听完就说,我是槛外人。请的人就有些说她气高,海澜真就抬高了气说,什么锦上添花,不就是想白吃白喝自己还想博个满堂彩吗?这种人,就该用屁呲他。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敢再多言。约好的地点时间又去给别人打电话,没理由惹这个蛮公主。海澜当下就把心里的话发给了盏盏,现在的男人无谓是两条:老婆要全能的,工作要耀武扬威的。腰杆挺得枪似的,武器却是最没用的。

海澜穿了一件碎花长裙,在宴会上显得孤傲离群。许多同学都是与她隔着一臂举个高脚杯寒暄。海澜是右手举着酒杯,左耳灌酸雨龙卷风,而她却始终笑从心生。给在场的马大哈整了一个听力障碍。

她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羁绊,来了就是看戏和吃喝。

别人即兴演讲讲大发感慨,摇头晃脑,她心下好笑,是不是吃了□□。她挨个把同她一桌在座的人研究了一遍,每个人的位子都是事先安排好了贴上了标签。她心里想这些人都已成了俘虏了。而口里却说,没想这几年大家难得一见,给我的感受却是人也可以和商品一样,待价而沽。一语惊四座,一个男人还把酒泼到了他初恋对象漂亮昂贵的裙子上。海澜高兴她第一锣敲对了,那个荣升处长皮肤白得可以掐出水蜜桃汁的男人凑到海澜身边,异乎地亲热地说,澜澜,我还是按以前学校的叫法叫你,咱俩喝一杯吧。海澜慢悠悠地蹭起来,左手托住右手肘,把杯子伸到他的胸前,他不得已后退了半步,海澜说,程见,你怎么能喝一杯呢?我喝一杯,你得喝三杯才行。我干一件事得出三分力,你干一件事只需出一份力就绰绰有余了。你瞧你现在权大势大气量大,我在三里外就能感觉你的压迫,喝酒豪爽也是男人的一种气概嘛。程见被说得晕乎,真就把酒杯换上海澜刚喝了勺的汤碗,他先把碗里的汤给喝光了,说美女说话就是有气质,不像有些人,教他八辈子都是倭瓜相。那边有人蹭地站起来又被拉下去。海澜用眼角梢扫了一眼,嘿,狐狸尾巴挟不住了,想出来放骚,她连哄带推得把程见灌了个半死,是程见自己愿意喝,海澜只是用眼看着他,他就一碗接一碗地灌,灌到最后那狐狸上来把碗夺过来一仰脖咕咚灌下去,两眼冒绿光。像刚从坟地里不见天日的老窝跑出来兴风作浪的骚样。海澜一杯酒喝了还不到半盏,她从容不迫地说,程见,你也改门风了啊,也有让人拽的时候。别像跟谁赌气似的,今天大家不是叙旧图开心的。旁边的人巴不得消停,都帮腔道,是啊,程见你到沙发上歇会,让大家随便吃随便聊。海澜就对在座其它几位说,正称了某些人的心意----随便。别人都不知道海澜的意思,但知道不是说自己,都不去深究。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讨论怎么捉奸,而不远的那些奸夫正在明目张胆的在她们眼皮底下做案。

寻母记

一个女人高声宣扬她的道德经。海澜鄙视她,在学校就是只大喇叭花,现在听说要去欧洲度蜜月。也真有男人喜欢她的类型。还去欧洲,海澜旁座的一个女人吃吃地小声笑道。那个高声女人说自己当时在学校可是申请了贫困生,哇,给她当绿叶的几个陪衬登时眼睛瞪得跟鸟蛋。城府好深啊,怪不得进外贸做事。咦,海澜想了想,这不会是李海涵手下的虾兵蟹将吧?男人把目光往这边移了移,几个有音乐天赋的人敲着碗杯碟叫自己女人的名字。中间海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座椅上坐了一个男人,她说,想调情家去啊,这里是高雅场所。男人识趣地走开,海澜用纸巾把椅子擦了擦,把自己的餐巾铺在上面坐下,这下全场的人都在看她。她嫣然一笑,说,谁给这位上泼脏水了?问得人人面面相觑又无词可答。是啊,刚才谁也没注意都各自调派自己的小心事了。暗中使坏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很多女人都成群结队,名曰互相照顾实际上是互相监视。只有海澜敢这么独来独往。

大厅里静了一阵又马上沸腾起来。高声女人还在为自己的光荣史唾沫横飞,海澜把碗一掷,你还有完没完?你也是贫困生?你爹的钱多得可以建一道防洪墙,你妈的首饰可以开始一间珠宝行,你知道你这一光荣的举措扼杀了多少优秀的人才?你既这么聪明,干脆上太空过算了。在这人世上活得多憋屈啊,你看看我们和你在一起,哪有我们站的位置?都是一群怪物。我翘!海澜又把昔日的这些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给镇住了。刚才是一冰,这又一火,弄得男人川流不息去厕所。

席散曲终,很多便车等着海澜去搭。海澜漫不经心地一个人从那些洗得水亮的名牌车LIUDA过去。上了过街天桥,穿过人行道,拐进步行街道,本来想唱点尾声的人翘目以待,守株待兔的计划泡汤后,只能望尔兴叹,望尘莫及了。

海澜想,明天,她们还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个话题,李海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李海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也是盏盏在一段时间内苦思冥想的问题。从斑竹镇回来的李海澜性情大变,盏盏似乎从她身上闻到羽毛烧焦的气味。送海澜去斑竹镇的晚上,海澜对海涵说,让盏盏送送我,她可是我的战友,你让她跟我说几句话。海涵说,你替哥哥说几句中场话。海澜叫过盏盏,对她说,盏盏多看我几眼吧,怕这次成永别了呢。盏盏就用手绞了绞皮包带。海澜说,希望再见时能喊你一声嫂子。盏盏说,这话听起来又伤感又沉重。即使你轻轻地喊,我也不敢应。海澜抬头看了看半天不说话半米之遥的哥哥,说,海涵,想带什么话吗?海涵猛一激灵,只说了一句,你早点回来。

海澜向长空挣扎了几下喉咙,挥挥手,过了安检。盏盏带点埋怨的口气说,你该问你母亲好。海涵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盏盏有些纳闷,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她快步跟上海涵,海澜大概刚迈出红灯区。

海澜回来对斑竹镇及母亲之事只字未提,海涵想问又问不出口。兄妹二人都想让对方先打开突破口。海澜故意折磨海涵,即使他百般哄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等他心力交瘁了,海澜在一边像看战俘一样的目光说她和母亲有过一天一夜的交谈,只此而已。

这一天一夜的交谈是海澜不想去回顾的。母女两个都跪着,母亲跪在佛像前,她跪在母亲身后。

母亲头一句话就说,这么多年就这么过了,今日又何必见这一面?

当头一座冰山压过来。海澜千思万想都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句话。她上山第一感觉就知道这个素净的女人是她魂绕梦牵二十七年的母亲。

母亲对她的到来既不惊讶,也不惊喜交加。她是悟到了佛心的,性乃人这本,不哭不笑,不悲不喜,一心向佛,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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