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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小书店[系统](86)+番外

这时,一位满脸皱纹,身体佝偻的年轻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她含着糖,鼓着腮帮子瞥了他一眼,目光几乎是立刻就停在他拿在手里的书不动了。

“你也喜欢泰戈尔的诗集啊。”她主动搭话道。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问:“您也喜欢?”

泰戈尔的诗集勾起了她的一段久远的回忆。

也许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回忆过去吧。她笑眯眯地问道:“年轻人,要不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第一次遇到那个神秘的书店老板时,周露还是个六十七岁的年轻人,所以她身体佝偻,浑身病痛,走几步都要喘口气。

之所以会进去那家奇怪书店,是因为她迷路了。那天是社会抚养部门给60岁以上的公民发抚养金的日子。因为她糟糕的记性,所以去市政府领完抚养金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随着陌生的人群走来走去,稀里糊涂地就进了一家书店。书店老板是个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

看到她进来了,老板立刻停下了逗弄黑猫的手指,站了起来,微笑着问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周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问一下,白桥街怎么走?”

老板短暂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清晰流畅地给周露说出了具体路线。怕周露忘记,他还专门在纸上画出了详尽的路线图,双手递给了周露。

周露有点感动,她的目光在摆满书的店里停留了几秒,随即决定,在这里买几本书好了。

“我想在这里买几本书。”她问:“您这里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给我吗?”

“您想要看哪方面的书?”

周露犹豫了一下。虽然每个理想国的居民破开母树结出的命果出生后就已经懂了基本常识,但是如果以后想要找一个好工作,仅仅简单的常识是不够的,还需要系统的学习。所以她七十五岁那年就进入了政府专门给公民设立的学校进行学习。今年是她学习的第八年了,虽然记忆力、体力和视力都很糟糕,但是她一直在努力。

然而这一切都在半个月前改变了。班级里来了一个转校生。那是个温文尔雅,幽默风趣的年轻绅士,和周露同龄,但是比周露聪明很多。

周露偷偷看了老板一眼,她觉得等转校生变老后,一定会像这个老板一样帅气。不过就算他老了不帅也没什么,因为人生丑陋的年轻时光太长,而美好的老年生活太过短暂,所以没有人会在意外表的皮囊,他们更关注内在的灵魂。

周露觉得,他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她……想离他更近一点。

和有趣的人相处,仿佛连自己也变得有趣起来了。这是只有有趣的人才能施展的神奇魔法。

所以她诚恳的跟老板这位“过来人”请教道:“您六十多岁的时候,喜欢看什么书呢?”

老板显然有些惊讶,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答:“我不知道……大概是诗集吧?”

“诗集?”

老板微微颔首,垂眸浅笑:“对,有些诗,只有等到一定年纪后才能静心阅读。”

“那就给我拿一本诗集吧。”

老板走入书柜间,抽出一本日后让她爱不释手的绿色封皮的书递给了她,“这是我很喜欢的诗人泰戈尔的诗集全集,诗句优美,寓意深刻,是经典之作。”

周露接过,随便翻开一页看了几行,就被那宛如神启般优美神奇的诗句给触动了。

这是一首叫做《当时光已逝》的短诗:『假如时光已逝,

鸟儿不再歌唱,

风儿也吹倦了,

那就用黑暗的厚幕把我盖上,

如同黄昏时节你用睡眠的衾被裹住大地,

又轻轻合上睡莲的花瓣。

路途未完,行囊已空,

衣裳破裂污损,人已精疲力竭。

你驱散了旅客的羞愧和困窘,

使他在你仁慈的夜幕下,

如花朵般焕发生机。

在你慈爱的夜幕下苏醒。』

周露从出生时就知道,每个人活了八十年后,灵魂就会重新回到母树上。然后若干年后,母树会结出命果,他们会洗去记忆和疲惫,重新来到这世间。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所以每个理想国的公民,包括周露,都不念前生,不恋过往,不畏前路,不惧死亡。

周露没有关于前世死亡的记忆,但是她想,所谓的死亡一定就像这首诗里所说的一样,不过是一场黑暗的长眠罢了。她这八十年人生的疲惫和痛苦在母树慈爱的怀抱中都会一扫而空。她会被重新净化成一个纯粹、崭新的生命,到那时,她会在母树慈爱的夜幕中苏醒。

于是她痛快买下了这本书,并在未来的岁月里将它翻了一遍又一遍。

说到这里,周露难掩得意地给这位年轻人说道:“我可能买的是国内第一本泰戈尔诗集。”

年轻人闻言震惊极了,他失声道:“难道那家书店是开明书店?!老板是乐景先生??”

周露矜持地点了点头:“没错。”

年轻人不由肃然起敬,眼中满是艳羡地看向周露:“我还是在历史书上看过他的名字。乐景先生来历神秘,生卒年不详,忽隐忽现。他卖的书查不出作者来历,却引发国内各个领域的震荡。就连现在,我们学校的语文课上还要学习他书店里卖出的书呢!”

周露当然明白那个叫做乐景的书店老板是个多么重要,多么神秘的人物。所以在六十年后的今天,她还对那段回忆如数家珍,难以忘怀。

年轻人又问道:“史学界都在猜测乐景先生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嗯……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毕竟很多书里的人真是太奇怪了。他们竟然是从人类女性的肚子里出生的,而且一出生就是婴儿,每过一年竟然就增长一岁,而且最可怕的是……”年轻人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什么可怕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每个人的自然寿命竟然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活了十几年就死了,而有的人却可以活一百多岁!”

周露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的成长经历简直是跟我们倒过来的。一出生就像我们老时那么幸福、精力充沛,那么当他们老时,年老体弱,耳聋眼花,该多么难过呀。”

年轻人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背,深以为然。他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后来你又遇到乐景先生了吗?”

周露目光悠长,再次沉浸在回忆里:“后来啊……”

再次见面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那时候周露四十七岁了,已经结婚十三年了。新郎就是她六十七岁那年遇到的转校生。

那年,她凭借着那本泰戈尔的诗集成功和转校生搭上了话。他们一起读诗,一起讨论,两颗年轻的心也越来越近,他们也因为对方而完整。最后,在从学校毕业后,他们走到了一起,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一对夫妻。当时,她和他都是六十岁。

他们白发苍苍,他们身体佝偻,他们年轻而丑陋。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方那丑陋枯萎的躯壳下隐藏着金子般的灵魂。可是就算再恩爱的夫妻,也终究会吵架。这几年,因为一些生活琐碎摩擦,两人闹的颇不愉快。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还爱对方,但是这份爱已经吸饱了十几年婚姻的油烟,变得油腻起来了。

这些年来,周露不止一次想起过那位神秘的书店老板——真要说起来,他还是她和她丈夫的媒人呢!要不是那本泰戈尔诗集,她和他也不会走到一起。现在她又再次陷入婚姻的困境,她渴望她能再次从老板那里获得一些有关命运的启迪。

可是她却一直没见过他了。

与此同时,社会上关于乐景的讨论由起初的喧嚣尘上,慢慢变成无人问津的陈年旧闻。就是在这种时候,她再次遇到了乐景。

当时她刚从报社下班,因为堵车而选择了绕路,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那家书店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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