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离歌(83)
“带东西了吗？”
“没有。”
“空着手来的？那就宰了吧。”
“是！”
边朝歌此时正在自己的临时住所的浴桶内消磨，听到属下禀报想了想，略略思索便打发人离去。
“我说你还有没有完？都洗了几个时辰了？”
边朝歌无法，只能拖着不听使唤的全身从浴桶里往外爬——因为说话的人是自己的老爹。
边贤伤了右手，已经被韩江远医治完毕，此时正包扎定型挂在脖子上。
跟着边贤进门的，不用问肯定是萧擎——因为边贤手受伤，所以俩人小树林的华山论剑只能不了了之。
边朝歌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连着打了三天仗，他实在是没精神头跟两个老狐狸虚与委蛇。
他随手裹了亵衣，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上斜搭着的披风简单遮体——反正这俩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老爹，也实在不用正襟束冠避什么嫌。
“您二位……这是吃饱喝足睡好了？”所以就来折腾年轻人了是吗？
边贤摇了摇他完好的左手表示不劳费心。
“老了，觉少。”
萧擎撵着胡须，笑眯眯看这对父子打哈哈。
边朝歌无法，知道自己不把该干的干了恐怕是没法全身而退，索性开门见山。
“二位放心，我定会为大厡万里山河而鞠躬尽瘁……”
“停，”边贤看着自己这开始混不吝的儿子也只能在心里叹气，知道他现在虽然人在此处，心却早已飞到南海去了，所以也就不绕弯子，“合谈有我俩——主要是有为父我，所以该干嘛去就干嘛去吧。”
边朝歌还想装：“不，这是我应该担的担子……”
“别瞎嘚嘚了——咱家暗卫都跟我说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边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心想这孩子小时候生下来是一个温厚贤良的好坯子，这咋才过二十多年就变成这副德行？
萧擎看着眼前，终于憋不住，于是转身出门去尽情一笑。
边朝歌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于是也不再掩饰什么。
边贤见他终于乖顺，于是点点头。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这么快？”
“不快了。”
“带上暗隐司？”
“那我把韩江远和严英几个留下。”
“好，”边贤又思索了一下，“不行，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埋伏你——我派人送你们到武靖关，进关就安全了。”
边朝歌点点头说好。
边贤又低头略略一思索。
“今晚的英魂祭你别出面了，我和你师傅代你。”
英魂祭，是大厡的一个传统，在某些重大的战事后所有人一块祭司战死士兵的一场仪式，长久以来可以说是战后最重要的一个仪式。
但是……他还有他其他的责任。
边朝歌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后者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去吧，好好去送送陈放。”
……
“他一生喜欢热闹，所以就将他葬在这古城之内罢！”
不大的祠堂，此刻却是里三层外三层里里外外站满了人：有边朝歌，顺其这样一路以来的至亲，也有韩江远，严英以及几乎暗隐司的全员……更别提一路上在途中结实的各路战友。
所有人在此静静送他最后一程。
古城之内，有一处早已封禁多年的英雄冢。
历来只有战死在此的将领，而且都是极受爱戴战功显赫之人才有资格埋葬于此。
但是边朝歌执意开启陵园，将陈放葬于此处。
没想到此举全军竟然无一人反对。
“英雄陈放，长眠于此。”
边贤一手隽秀的字体极配陈放的少年心性，于是边相爷拖着自己不咋好用的断手足足写了三十余遍才满意，而后交给老搭档萧擎用佩剑刻于碑上……
能让萧擎用宝贝佩剑刻碑的，天下只此一人。
此时此刻，全军皆已知晓陈放本名——方臣这个假名注定要随着历史长河滚滚而逝……
英雄有幸。
……
“路上万事小心。”
“父亲也是，合谈的时候小心对面使诈。”
“没事，我这不还有姓萧的保镖吗？别看现在是个糟老头了，当年可是武状元出身。”
“……我这不是怕您老现在是半个残废会限制我师傅发挥。”
“……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
边朝歌机智的躲过父亲的毒打——没想到却被自己师傅黄雀在后补上这一下。
然后，又挨了自己老爹一脚。
“父亲保重。”
“师傅保重。”
边朝歌向两位郑重的行了个大礼，然后在天刚刚破晓后带着队伍离去。
傕儿……
我来了。
——第二卷·沙海战歌·完——
第三卷：鲛人离歌
第68章
半月后帝京
御书房内
“陛下，”边朝歌跪伏在御书房红锦缎绣毯之上，他的正前方是怒发冲冠的大厡当今圣上，“求陛下准许我调动大厡南海水师，只用十艘战船并二百士兵……”
“你还想干嘛，一并说出来，我好好听听——还想下海……要不顺便也上个天？”
大厡皇帝是看着边朝歌长大的，基本上可以算半个儿子——但是到底亲疏有别，君臣之礼不能少，所以也不会任由着他去胡闹。
出海也就罢了——还要潜入水底？
“陛下！”边朝歌据理力争，面对圣上也丝毫不让，“鲛人，是真的存在的！”
“胡闹！”
“陛下！您其实知道的！鲛人是存在的！”边朝歌跪着用双膝挪动向前，语气愈发激烈，“您当年为了给先后求药，不是也曾让水师出海……”
“所以折损了五千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天子震怒，殿内一众宫人跪伏在地上请皇上息怒。
大厡天子是九五之尊——现在更是收服西域诸国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如今四海之内一时风头无两。
……但是他的皇后，却是他心里永远无法提起的隐痛。
曾几何时某位暗隐司的神医——也就是韩江远的师傅，曾与他密谈。
这位曾经身为暗隐司“龙”卫的暗卫，不仅一手医术超凡入圣，就算单单凭借一身功夫也能打进“龙”字辈——跟自家那个废物徒弟韩江远完全是两路人。
他在御医给出诊断后某夜偷偷爬进皇帝寝宫，然后跟皇帝报告先后真实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如御医说的如此乐观，现在维持的好气色全部是猛药吊起来的假象，若是继续如此很快人便不能支持。
所以这位暗卫为了先后的病情跟大厡皇帝说了无数山珍异宝，国库有的国库调，国库没有的周家强夺……
剩下的唯一一味药，就是需要发动水师去水底取得……
那便是“万物生”。
那名暗卫只在古籍中见过这味药材，但是并不知是否存在。
但是爱妻心切的大厡皇帝，还是顶着整个朝廷的反对，不管不顾的发兵了——最后结果却是惨败，并且连那些所谓的海底异兽的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水师不比陆军，死个千把人不算什么——水军个个金贵，而且都是经过常年的培养。
沿海地带的人丁本来就不如中原腹地人口旺盛，更别提这些渔家子弟从小大多缺衣少食，身子板都瘦如飞燕——能选上大厡水师的简直少中又少。
所以五千人的折损对于大厡水师，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
那位暗卫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几家重臣虽然不知道皇后身体的事情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但是能去火的渠道不可谓不多：先是血洗了嘴巴不言的御医一家以平怒火，然后第二步便是想别的由头将奏折参到皇帝书桌前，想向这位暗卫开刀……经过皇帝的焦头烂额的力保，才免去一命。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位武功和医术双全的暗卫，终于被废尽一身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