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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150)

作者: 则慕 阅读记录

容常曦慢吞吞地从后头坐了起来,道:“皇姐,他——”

话音未落,容常凝突然站起来,狠狠扇了贺泉一巴掌。

贺泉人高马大的,倒也没躲,被扇的头向一边偏去,容常曦愣了愣,解释道:“皇姐,他是来——”

容常凝另一只手从另一面补了一巴掌,将贺泉的脸给扇正了。

贺泉一言不发,脸倒是很快肿了起来,容常曦很快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倒也不替贺泉解释了,容常凝望着贺泉,半响,眼中蓄满了泪水,她道:“你没有死。”

贺泉木讷地点点头,容常凝闭目,两行清泪落下,贺泉似是想要伸手替她擦拭,又顿住,慢吞吞地收回手,容常凝已扑进了他怀中,脸颊抵着他的胸膛,放声哭了起来,但那声音都抵在了贺泉的胸膛之中。

贺泉呆立在原地,片刻后,伸手轻轻搭在容常凝的肩上,也不敢再僭越了。

容常曦放松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望着贺泉与容常凝,心中竟觉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从前她的愉悦与满足,都只会和自己有关,旁人的喜怒哀乐,对她的影响并不那么浓烈,她过的太顺风顺水,对他人的生离死别,无法感同身受,而他人的团圆美满,也很难让容常曦体会到幸福。

现在却不同了,原来人真的要吃苦头,吃多了苦头,看到糖,嘴里都会泌出一些糖来。

容常凝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贺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泉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顿了顿,又道:“你不应当出家。”

“我不出家,便要嫁人了。”容常凝恨恨地看着他,“你还是想要我嫁给别人。”

贺泉目光一斜,不敢和她直视,便求助般地看向容常曦。

容常曦悄悄擦掉眼角的眼泪,道:“皇姐,人你见到了,事情你也知道了,他是来带我偷偷离宫的,我不肯走,他仗着我不敢喊人将他抓走,每夜来我殿内,只问一句话——殿下,走吗?”

大约是容常曦模仿的惟妙惟肖,容常凝不由得破涕为笑,看了一眼贺泉,贺泉垂着脑袋,有点被容常曦公开处刑的意味。

容常曦道:“可是……我是不会走的。”

☆、维护

容常凝一愣, 道:“常曦……”

“我是公主,和亲, 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常曦道, “我没办法想象离开宫中,我会以什么身份, 怎样活下去。我走以后, 胡达又会如何,大炆又会如何呢?若我能以一己之力, 维系边塞和平,或许也能算功德一件……”

容常凝道:“常曦, 可是——”

“——皇姐, 你不必劝我, 我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知道我糊涂愚昧,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以一己之力维系和平?不是这样的, 你看,这些日子,我看着是憔悴懂事了些, 对不对?可是这是因为我……遭逢了一些事,父皇不再疼爱我,我也无人可依靠。或许到了胡达,阿扎布会对我很好, 他与我年纪相仿,听说也很帅气,年少有为,我又生的这么好看,他一定会很喜欢我的。到时候,他会很宠爱我,怕我不开心,想办法哄我开心,我这人,你也知道的,一旦有人宠了,很快又会无法无天,胡乱行事……”

容常曦说着说着,居然轻声笑了起来:“到时候他光是应付我,让我开心,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来的时间再打大炆?说不定,我还能当一回红颜祸水,让他像那幽王一般,为了哄我开心,整个胡达都送给咱们大炆呢!”

容常凝和贺泉两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容常曦,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容常曦抬眸,看着两人的表情,没有忍住,喷笑出来:“好了好了,我是胡说八道的。但是,总之,我想说的是,我想去和亲,也应当去和亲。至于容景谦那边……”

容常曦看着贺泉,道:“你替我向他托句话……就说,从前对他百般欺凌、千般猜忌,是我不对。祝他捷报频传,平步青云。”

贺泉道:“殿下,穆王并不会让你去边塞,会安排你去你想去之地——”

容常曦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想要再接受任何别的安排。就让我自己安排一回我的人生,我要去和亲,我要当胡达的可敦,然后……”

然后什么呢?

容常曦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坚定地说:“总之,我不会跟你走。倒是大皇姐,如今人你已见到了,你若还要回西灵山当那道姑,我绝不拦你,但若你要是想同他离开,我也……会帮你。”

其实,在容常曦看来,容常凝最好的选择仍是先还俗,然后嫁个名门望族,可她知道,这个选择容常凝根本不会考虑。

容常凝看向贺泉,道:“你说呢?”

贺泉顿了很久,久到容常曦都以为他要睡着了,才听得贺泉缓缓道:“你还是先回西灵山吧。”

得。

容常凝嗤笑一声,点点头,抬脚就要往外走,贺泉又道:“辽东马上要打仗了,等打完仗,若是我还活着,就去找你。”

容常凝的脚步一顿,十分意外地回首望向贺泉,贺泉认真地道:“只要我活着。”

***

新年很快便要彻底过去了,但宫中的红灯笼还未撤下,白日里这灯笼看着颇为喜庆,到了晚上,反倒透出一股诡异的感觉,天气仍旧寒冷,晚风狂啸,荟澜跟着容常曦,一路越走越偏,心中有几分疑惑。

自从那日姚筱音找上门,春蕊便连伺候容常曦都不必,只需每天待在耳房中休息,眼看着容常曦明日便要离开京城,出发去往胡达,荟澜是紧张的不得了,可万万没想到,容常曦似乎更加紧张,大晚上不睡觉,竟突然起身,只带着荟澜和两个太监,也不喊歩辇,穿着厚厚的外袍,独自在宫中行走。

按理说,这实在不合规矩,但一个即将要去和亲的公主,似乎做什么都无可指摘。容常曦不曾走这么多路,这偌大皇宫,很快脚下生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歩辇吸引他人注意。

走到衡玉园门口,此地荒凉更甚往昔,连之前容常曦去过一次的冷宫都比这里好一些——之前连日的积雪也没能冲刷掉此地四处堆积的灰尘,那些雕花被磨的已几近模糊,门上落着锁,那锁却已极其老旧,周围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容常曦让那两个小太监一起用特意带来的铁棒敲击旧锁,没两下那锁竟真的当啷一声落地了。

两个小太监推开门,里头漆黑一片,荟澜提着灯笼,立刻走在前头开路,容常曦却道:“灯笼给本宫,还有那一袋东西,也给本宫,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荟澜意外地道:“是”。

她将背着的一个包袱和灯笼都递给容常曦,容常曦肚子提着那个包袱,拎着灯笼,慢慢走入记忆中堪称可怖的地方。

衡玉园内仍是那副荒草丛生,杂物乱置的模样,经过一个冬天,之前茂盛过的野草被冻成了枯黄色,歪七扭八地从两边植花长道垂落,像一缕缕女子枯黄的头发,而那土中所埋,想必便是一颗颗人头……

容常曦抖了抖,按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走过荒凉寒风嗖嗖的院子,容常曦推开正殿的门,一股腐朽的臭味扑面而来,这衡玉园最后一次被使用,便是多年前从明泰殿中捞出了十多具尸体被堆放于此。

她顿住脚步,伸手轻轻抚上正殿外那根柱子,和上头少了一个角的牡丹。

“……当年那位珍妃,便是惨死在这门前。”

容常曦一凛,猛地回头,院中空空落落,并没有人。

那句话,也不过是容景谦当年所言。

容常曦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她无法想象当年,自己是如何被郭嬷嬷抱走的,然后她的……生母,无人照料,奄奄一息,最后痛苦地从床榻爬到门边,又不甘愿地死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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