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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91)

作者: 则慕 阅读记录

华君远低头道:“说起来,我还欠殿下一个道歉。”

容景谦恰到好处地道:“皇姐,辰元,我有些事要去同二皇兄说,先告辞了。”

他带人来、将人留下、自己离开这三件事都做的极其简单粗暴,但还好统统奏效,华君远并未细问,点头目送他离开,容常曦轻咳一声,道:“道歉?为何?”

华君远叹了口气:“若不是因我与潇曼之事,殿下彼时可以早早回宫,又怎会平白遇横祸。”

容常曦反应过来,立刻道:“那些刺客来的突然,与你有何关系,你何必要向我道歉。”

“还好殿下如今安然无恙。”华君远道,“否则我实在愧疚难当。”

☆、意外

晚风轻凉, 容常曦脸上却有些滚烫,她心头也泛着一丝甜意, 说话也不由得娇嗔了一些:“是吗?可也不见华公子托景谦送些东西来以示关心。”

华君远一愣, 苦笑道:“只怕于礼不合。”

容常曦颔首,脸越发地烫人:“是呀, 我已十六了, 应当要嫁人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亮晶晶的:“那日, 击鞠赛……若你夺了金花球,会送给谁?”

华君远意外道:“这——”

“——会送给我吗?”容常曦鼓足勇气道, “哪怕是, 当做愧疚的赔礼也好。”

华君远也看着她, 两人对视着,华君远的神色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有一丝怜惜, 可容常曦不敢确定,她不敢确定, 这分怜惜,是华君远看到自己一往情深,又或者仅仅只是此刻月色给她造成的错觉。

华君远动了动嘴唇, 容常曦期待无比,正厅方向却忽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哄笑声,华君远的目光越过容常曦,朝那边看去, 容常曦闭了闭眼,也跟着回头。

隐隐约约的,一堆人拥着醉醺醺的容景祺出了正厅的门。

华君远笑了笑,道:“二皇子要去新房了,这新婚宴算是结束了。”

容常曦莫名有些恼怒,道:“华君远,你……你不要岔开话题,你回答本宫!”

华君远的神色如常,微笑道:“殿下,微臣球技不精,无论如何,是拿不下那金花球的。”

容常曦隐隐从他的回答中感知到了什么,她焦虑地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拿到的话!”

“已发生之事,不可更改。”华君远望着她,似在劝阻,“不会发生之事,更无假设的必要。”

他还是拒绝了她。

如同上一次,上上次,还有之前的无数次。

他永远是这样,一脸温柔地,千般婉转地同她说,殿下,我们不可能。

容常曦从前不敢问,只觉得又羞又恼,总是掉头就跑,这一回,她实在忍不住了。

她嘴唇颤了颤,最后一字一句道:“华君远,为什么?本宫究竟哪里不好了?是本宫生的太丑?还是性格太骄纵?或是——”

“——殿下本质善良,天真烂漫,容颜娇丽。”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贬低自己,华君远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眉头也微微蹙着,“切勿自薄。”

“那你为何不想……不想……”容常曦眼里含着泪,使劲又使劲,才忍住不哭出来。

华君远望着她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世人千万,行业千般,辰元愿为小兵,为儒生,为农夫……独不愿,依附他人。何况,辰元既非大炆人,亦非合坦人,如今战事频发,并无心思耽于情爱。”

容常曦怔怔地望着他,实在没有忍住,那颗眼泪轻轻地滑落。

她想起来了,华君远说过的,连一个县主,他都嫌人家出身高贵,那如果他娶了一个公主呢?

没人会记得他年纪轻轻就已及第,留在了翰林院内,他写得一手好字,连父皇都极为赞赏,他策论超然,还爱自己研究一些古里古怪的机械,在前世,她死前,他所研发的木制装篮,可让农民轻松地将满地的粟米或苞谷一口气装进一个袋子里,大大增加了效率……这还是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或许还有更多。

他从前活着的时候,从未放弃追寻自己的身世,那么强烈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这样的人,又怎会甘愿未来的日子里,被人提起,被载入史书,永远只是个“驸马爷”呢?

更何况大炆曾有驸马勾结公主妄图谋反的先例,故而驸马的官职决不能超过五品,甚至不能上早朝,手中更加不能握有兵权……

最重要的是,他母亲是合坦嫁去胡达的公主,如他所言,边塞如今难安,他的身份,又该如何自处?在他自己都未安定下来以前,如何有心思再拖上一个累赘?

她想起上一世,身为文臣的华君远三番四次往边塞跑,想起上一世,她在明光行宫的大叔上问容景谦,为何华君远不愿意娶她,容景谦吹的那首“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最后她想起前世华君远做过的一只木制鸟,只要将发条上好,便可以如同真鸟一般展翅高飞,可以用于近距离地传输一些东西,或用于给高处的工人传递所需之物,宫中有一回修葺摘星楼,便用到了那只鸟。

华君远就像那只鸟,他有自己的身世,复杂的过去,有满腔抱负与未来,而驸马二字,却会是一张铺天盖地将他困住的网。

容常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甚至宁愿华君远说她丑,说她骄纵不堪,说自己另有意中人。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他说容常曦很好,但挖心剖肺地告诉容常曦——“不能”。

她已不想追究华君远对她究竟是何种感情了,这已不重要了,华君远不喜欢她便罢了,若华君远对她其实也有意……

那对她或他,岂非更加残忍?

她甚至在这绝望中,生出一丝欣慰——华君远果然是很好很好的男子,他不曾与柳素有染,不曾同叶潇曼暧昧,他只是一直在沿着一条正确的道路,追溯自己的过往,追逐自己的未来。

华君远并未辜负她任何的期待,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太好太好的男子。

也因此,她如此喜欢华君远,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因为这份喜欢,尝遍了不曾尝过的委屈与辛酸,也体会过他人无法给与的羞涩与喜悦。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容常曦张了张嘴,想说当驸马怎么了,五品之下又怎么了,跟着本公主,吃穿用度少不了你的。又想说好,本宫知道了,祝华公子青云直上,建功立业,平战乱,福天下……

可这些话都卡在嗓子里,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惊叫声,在这云出月淡的夜里,显得有些吓人。

容常曦故作镇定地转过头,大步往声音的来源地走,像是十分好奇一般。而华君远也一同跟上,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再提方才的对话。

救她一命。

容常曦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了。

却听得一个尖细的女声嘶吼道:“死人了!死人了!二皇妃……二皇妃死了!!!”

***

容常曦赶到大红的寝房时,房间里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不少人,人群中央围着的正是容景祺与倒在地上的吴丹雪。

今日是吴丹雪的大婚之日,她确然很漂亮,头上凤冠顶部的夜明珠亮的刺目,可此时此刻,她双目紧闭,两条血痕自眼角溢出,鼻孔与嘴巴还有耳朵处同样在不断地流淌着血,容景祺抱着她,酒已全醒了,正惊声喊着她的名字:“丹雪,丹雪……丹雪!太医呢,太医呢?!”

旁边还跪着同样身着喜服的丫鬟,她们满脸惊慌失措,眼里蓄满了恐惧的眼泪,额心已磕出了鲜血。

吴丹雪七窍流出的血漫在容景祺身上,让他原本喜气洋洋的喜服看起来极为渗人,就似容常曦梦到过的那个河神的新娘……

容景思扬声道:“都别吵闹了!无关人等,立刻离开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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