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解释, 情种一说只是凡人话本小说中杜撰的，他们天狐一族完全不知情, 这谣言流传的如此广泛, 他们也很无奈……直到有一天, 众神之巅四王中的白虎王宫，竟然也遣了人来询问。
于是，老狐王万般无奈之余, 终于忍不住打听：“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在上界散播情种的谣言？”
白虎王宫的来使讶然道：“不是您将情种给了青龙王吗？”
老狐王惊愕不已，愣了半天，才苦笑道：“本王上次见到青龙帝，还是多年前本王长子大婚时。”
来使将信将疑，仍旧是怀疑多些：“青龙王当真不曾前来求药？”
“本王骗你作甚？”老狐王无奈的长叹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又叹了一声，对那来使说道：“若真有情种这等药，青龙帝何苦等上九万年？他若有意求药，早该在他与帝女大婚后就来了！”
来使觉得这话有道理，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道：“不该啊……”
老狐王有些苦恼的问：“这等无稽之谈，究竟怎么流传出来的？为何你们都以为青龙帝曾来求药？”
这次轮到来使摇头叹气：“若非我们陛下亲眼所见，倒也不会相信。可……实在太诡异了。”
事情需得从三月前说起。
自休战后，魔族倒是安分守己，但四王也会隔一段时间，轮流前往神魔交界地巡视，一般也就轻车简从，随便带上几个侍卫撑撑门面。
龙王独来独往惯了，带上下属和侍从，反而平添许多麻烦，于是只身离开众神之巅。
启程之日，三王一同来苍龙王宫，照例准备了需要带给各自阵营守将的话，让龙王顺路捎上，然而刚到宫门前，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瞠目结舌看着那盘旋于低空的巨型龙身。
不是震惊于他在众神之巅现出原形。
而是……而是……
素衣黑发、弱不禁风的帝女牵着儿子的小手，站在巨龙的身边，正微笑着叮嘱：“一路小心，早去早回——”见龙王极有威慑力的眼睛眨了眨，又笑道：“——知道了，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偶尔想想就好，正事要紧，别分心。”
阿婴打了个呵欠，想挣脱母亲，没能挣开，便有些不耐烦，冲着龙王道：“你该上路了——”
素澜低头看他，神色不悦：“说点吉利的话。”
阿婴哼了声，扯起嘴角：“——你该上天了。”
素澜摇了摇头，只好放开他，让他跑去一边玩。
阿婴转身，看见站成了石雕的三王和随行侍从，拧了拧眉，凉凉道：“看什么？没见过把肉麻当情趣的夫妻啊？”回头，又看了眼还在说个没完的母亲，委屈地跺脚，心里骂父亲磨蹭——娘亲前天分明说好了，等他走了，就带自己下界游玩一天。越想越生气，小手背在身后，去一旁踢石子泄愤。
过了一会儿，素澜不知又听丈夫说了什么，脸色微红，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谁要骑你飞着玩了？没个正经，不想理你。”
说了转身就走，龙王只能变回人形，追上前哄了两句。
三王看着这两个人，就像见了鬼。
远古时代，神族首领战八荒妖魔，收四海诸侯，四王的先祖便是他麾下的四名悍将。千万年来，神族为君，兽族为臣，即使如今神族嫡系实力不济，局势至今不曾改变。
美丽的外表，高贵的血统，温柔的性情——那都是神族嫡系的象征。
在那等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美貌面前，三界各族隐约都会产生自愧弗如的心态，更何况以外貌粗犷闻名于世的兽族。
因此，千万年来，四王族学会了隐藏本体，化为人形。
四王自是绝不会承认，但是也无法否认——他们在刻意的模仿神族，以求更贴近神族的容貌表象。
打心底里，到底有那么一点的自卑。
自从有了娶帝宫公主的规矩，在娇滴滴的妻子跟前，四王多少都会有所克制，不会轻易显露本体，生怕吓坏了公主们脆弱的心灵。
所以……
素澜这是，魔怔了？
——竟然就那样直视丈夫的本体，神色间颇为自在，纤细清瘦的身影，在苍龙这等上古庞然巨兽的衬托下，简直柔弱渺小得可怜。
这下子，就连三王都有点怀疑……难不成龙王真是忍不了九万年的寂寞，狠心给妻子下了情种的蛊毒？
朱雀王第一个醒过神来，苦笑：“下回轮到我巡视神魔边界，若是变回本体飞走，不知素月若是见了，会不会十年不肯让我进房？”摇头，自嘲的笑了下，侧眸看向耸拉着眼皮的玄武王，揶揄：“你就没这烦恼了，总不能缩在龟壳里爬呀爬，爬呀——”
玄武王一记眼刀扫过去，朱雀王只得闭嘴。
白虎王倒是意外的沉默。
后来，来回磨蹭了半个时辰，龙王总算飞上天了。
素澜见他走了，开始寻找儿子的身影，把使性子的阿婴抱在怀里，走到三王面前，半路上停住，奇怪的看着缩进角落里，一脸骇然盯住自己的凤宫随侍，疑惑道：“都怎么了？”
阿婴阴森森笑道：“方才父王突然变龙，吓死他们啦！那么高龄的一条恶龙，眨眼能呼风唤雨，开口能喷出烈焰，龙鳞坚硬如铁甲，一爪子下去死无全尸——别人当然避之唯恐不及，也就你，王八看绿豆——”
“阿婴。”素澜叹了口气，捏捏他的脸：“斯文点。你好歹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顿了顿，又笑道：“阿娘在祈天台祝祷时，一定记得加上一条，愿我家阿婴长成一条英俊威风的小龙，迷死三界未婚姑娘——就像你父王。”
阿婴冷笑道：“去掉最后那句话，我会更开心。”小脸皱成一团，低着头咕哝：“就你眼瞎，他打了多少年的光棍，身为堂堂上古战龙，未婚妻却跟海龙跑了，我才不要和他比……”
白虎王目不转睛看了好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都是帝宫出来的，怎么人和人差了那么多……”
这话后来传进怀惜大长公主的耳中，白虎王宫又是闹的鸡犬不宁。
半年后，怀贞从东海回众神之巅，听说许多上界的神仙去问天狐族求药，起因还是青龙王下药蛊惑了自己的王后，便顺道来了一趟苍龙王宫，想寻侄女问问内情。
当时龙王正在凤宫陪素澜，怀贞从前都避着他，突然见到了，难免尴尬，正不知说什么好，龙王已经起身，淡淡道：“你们聊。”
素澜点点头，目送他离去，拉住怀贞的手，笑道：“姑姑，你瞧我给阿婴做的衣裳，好不好看？”
怀贞瞧着那件小小的袍子，笑了起来，抬手轻刮素澜的鼻尖：“好，比帝宫时有长进多了，当年你送了一件给你太子哥哥，他不好意思不穿，穿了出去，却叫人笑话了几年。”眼角瞥见旁边还放了一件款式相似，尺寸却是成年人的长袍，奇道：“还有一件？”
素澜有些不好意思，轻叹道：“每次都两件一起做的……陛下和阿婴一人一件，省的缺了谁的，说我偏心。”
怀贞想起方才走出去的前未婚夫，再想想他会为了一两件衣服拈酸吃醋，不禁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那个男人……
自见第一面起，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三界无人可比的冷淡和沉默，即使身为自己的未婚夫，也总是惜字如金。
每次见了面，他连一句问候之语都吝啬，只是淡淡扫来一眼，查探到她身体安康，便告辞离开。
那时的她都快心如死灰了，心想原来嫁个男人，还不如去西天佛祖座下侍奉，反正没什么两样，也许佛祖比起龙王，还能多说几句话，日子不会那么无趣。直到遇见如今的夫君，她才知道，真正两情相悦的婚姻，可以多么幸福。
只是对青龙王和素澜，总是存了一分愧疚。
而今见他们过的不错，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怀贞也算安心了，拍拍素澜的手，开口道：“近来不太平，所以来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