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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皇帝的白月光(72)

凌昭眉目不动,平淡道:“半年后又如何?”

秦衍之心里发毛,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硬着头皮回答:“张先生他们几位商量过了。半年后,若皇上心意不改,那么最简单也是最周全的方式,就是一步步来——这里是详细的计划,请皇上过目。”

凌昭拧眉:“你读。”

秦衍之额头上冒出冷汗,心里实在不情愿,可又不能抗命,只得忍着极度的尴尬,照着纸上读出来:“皇上若能顺利过太后那一关,可将宛儿姑娘太后义女的身份废除,降为普通宫女,接着侍寝第一次,封为美人,侍寝三月,以侍奉天子有功的名义,升为嫔,怀上龙子后封为妃,生下龙子后封为贵妃,等小皇子长大,母凭子贵,皇上立他为太子之时,顺道给他母亲以皇后之位,也在情理之中——”

话没说完,凌昭一掌拍在长桌上:“荒谬!”

秦衍之也觉得荒谬,默默收起这份计划书,藏进袖子里。

凌昭气笑了:“拖延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他低下目光,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唇边一抹冰冷的笑,带着三分苦涩,七分自嘲:“朕如今还没怎么,她就三贞九烈,随时准备殉葬。这话当真传进她耳里,岂不是立刻就要悬梁自尽?”

秦衍之道:“皇上息怒。立后毕竟不是小事,张先生说了,明天他进宫,亲自向您解释其中的曲折道理。”

他瞥了眼皇帝的神色,犹豫道:“皇上,恕微臣直言,江姑娘……未必愿意。”

这句话说出口前,他已经想好了后果,想到凌昭也许会动怒,也许会斥责他放肆……然而,没有。

凌昭十分平静:“朕知道。”

他越是这样,秦衍之越是不安:“皇上?”

凌昭道:“立后的事先放一放——”他看向紫檀桌上的书卷,语气淡淡:“最近朝中无大事,明早张远过来,你和他一道翻阅,之后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

秦衍之一头雾水。

不,他心里真没数啊。

凌昭已经站了起来:“朕还有事,这里交给你们。”

秦衍之转身,脱口道:“皇上!”凌昭看了他一眼,他一时语塞,停顿了下才道:“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凌昭挑眉:“衍之,这句话,你最近说的太多。”

秦衍之苦笑:“微臣不敢擅自揣摩圣心,唯恐出错。”

凌昭嗤了声,分明不信,但也没继续为难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衍之心思飞转,试探道:“皇上的意思是……找到先帝行为不检,德行有失之处,或者杜撰一些龌龊事迹,在江姑娘面前强调几遍?”

凌昭冷笑:“他下作,朕也要学他么?”

他见秦衍之迷惑不解,指了指紫檀木长桌上的书卷,道:“朕起了头,你们看了就知。”

秦衍之等他走了,拿起一本扫了几眼,头上的冷汗变成三条黑线。

次日一早,张远奉命到藏书阁外等候,小太监领他进去,他环视四周,不见皇帝的身影,只有秦衍之立在一边。

互相见过礼,张远客气道:“秦大人,你也在等皇上?”

秦衍之沉默片刻,挥手叫两边的太监下去,道:“不,我等张先生您。”

张远一向头脑灵敏,很快反应过来:“是……皇上的意思?”

秦衍之点头,将一卷旧书递给张远,叹道:“您看一眼。”

张远神色凝重起来,第一遍看完,只觉得好笑,第二遍看完,又觉得无语,喃喃道:“……皇上是真不肯死心呐!”

他摇摇头,看着对方:“原来忙活了这么久,宛儿姑娘压根不愿意当这个皇后,所以皇上才会出此下策,对吗?”

秦衍之一手抚额,无奈道:“江家好歹是书香门第,宛儿姑娘自小便恪守礼教,三番两次求死不成,一直不愿亲近皇上。”

张远双手背在身后,仰天长叹:“惭愧,惭愧!先帝眼高于顶,皇上严于律己到了灭人欲的地步,我原以为,能令他们二人尽折腰的女子,定是不知检点的倾国妖姬,没想到却是知书识礼的好姑娘。”

秦衍之道:“张先生,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张远笑了笑,低头翻看起来:“就照皇上的意思……”他笑了一声,又摇头:“难得他有耐心,找出这么多书,咱们何苦忤逆他?”

秦衍之一怔:“您认真的?”

张远一脸无辜:“当然,皇命不可违,只是这说客的人选,可得认真琢磨。”

*

慈宁宫,西殿。

“陶妈妈?你怎么来了?”

凌昭幼时的奶娘突然到访,江晚晴忙请她坐下,喜冬今日不在,便叫宝儿准备茶水和点心,嘴里说着嘘寒问暖的话,心里却感到莫名其妙,尤其是在看到陶妈妈身后的人时。

陶妈妈这次没带婢女,只带了两个四十往上的妇人,瞧着不像体面人,举止甚至可以称得上粗俗。

陶妈妈笑道:“今日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知道姑娘也在这里,便来看看你。”她关切的问:“听说姑娘的手受伤了,严重吗?”

江晚晴摇头:“只是小伤。”

陶妈妈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点暧昧:“姑娘从小就懂事,不愿别人为你担心,你这一伤,可把皇上急坏了,怎么还会是小伤?”

江晚晴有点不自在,转开话题:“这二位是……”

陶妈妈解释:“姑娘正在养伤,一个人待在屋里怪闷的,她们都是我娘家的亲戚,最会讲故事给人解闷,姑娘不妨听听。”

其中一名姓孙的便站了出来,笑眯眯道:“宛儿姑娘听过汉景帝王皇后的故事吗?”

江晚晴:“……听过。”

孙嫂只当没听见,嗓门响亮又精神:“这汉景帝的王皇后呀,入宫前可是嫁过人的,还生了女儿,皇帝何曾因为这个而厌弃她?不照样当上皇后,生下太子了吗?那小日子过的,啧啧,好的哟!”

江晚晴:“……”

另一个自称张嫂的也道:“就是!那些所谓的礼教都是因人而异的,女人呐,总得为自己活着,就算挣了一座贞节牌坊,却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真的值得吗?嫁过人算什么?姑娘,这话我就跟您悄悄说……晚上拉了灯盖上被子,你以为男人当真喜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这嫁过人,自有嫁过人的好处——”

宝儿涨红了脸,怒道:“你说什么呢?休得放肆!”

江晚晴脸上也有点热,但没发作,看着神色平静的陶妈妈:“……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陶妈妈温声道:“姑娘且听着吧。”

孙嫂得了陶妈妈的话,又道:“这里只有咱们自己人——”

宝儿啐道:“谁跟你自己人?”

孙嫂瞪她:“你这丫头,快来人,把她拉出去。你、就你,快带这位姑奶奶出去!”

江晚晴转头一看,却是容定在屋里,眉眼含笑,将宝儿拉了出去,又没事人一样走了回来,继续安安静静地当背景。

她给他使眼色,叫他也出去,他偏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

那头,孙嫂还在滔滔不绝:“……姑娘既然在宫里,以后过的怎样,凭的是皇上的宠爱,肚子争气,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的身份,那值什么呀?有了皇上的恩宠,您瞧,就像唐高宗的武皇后——”

江晚晴咳嗽一声:“这比喻不太合适。”

孙嫂一想好像也是,换了个人选:“就像唐玄宗的杨贵妃——”

江晚晴重重咳了一声:“更不合适。”

孙嫂便不管了,随口扯到:“就像我村口的王寡妇,前夫是个病痨子,嫁了他十年也没得什么好处,没有孩子,他一死,无依无靠的,好不可怜,幸好有人给她说了门亲事,她又嫁给了邻村的钱胖子,两人婚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娃娃,三年抱俩,儿女双全,你说,这过的可不比守着冷冰冰的灵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