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和神兽有个约会(11)

作者: 南狂北野 阅读记录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脑袋,又将他从草地上抱了起来。

江泽感觉周身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睁开眼,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小小的江泽用力地眨了下眼,挤出眼里的泪水,也看清了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是个很漂亮的大哥哥。

那时候的江泽太小,语言能力还很欠缺,脑袋里没有过多华丽的词藻能够确切形容眼前这个人,唯独漂亮二字。

他一袭白衣,身披雪白毛裘披风,墨黑且富有莹莹光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垂至腰间,一双漆黑的双眸似揽进天下盛世繁华般深沉,又如看破万丈红尘般淡漠。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脸颊处有几道繁琐而妖冶的银色花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江泽呆愣在那里。他喜欢这个长相俊美的大哥哥。

从那之后江泽每天都能看到这个漂亮的大哥哥。这个大哥哥总是躺在古槐的树杈间,被繁茂的树叶严密地遮挡住。

江泽更喜欢在后院玩了。他沉迷于在草丛间寻到奇形怪状的小虫子,然后邀功般拿给那个大哥哥看。

而大哥哥永远都是如审阅一样轻轻点下头,从来不说话。

江泽心生同情,他觉得那个大哥哥是个哑巴。

一日傍晚,小小的江泽满脸天真地望向树上的人,问道:“大哥哥,你会写字吗?”

那人敛眸,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片刻,他从树梢一跃而下,在男孩的身边单膝跪下与之平齐。

“你呢?”低沉清冷的声音在微风中回响,仿佛只身跨越千年尘埃,纵横漫长时间与无垠空间,其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情。

江泽惊讶地看着他,发现大哥哥不是哑巴后江泽又惊又喜,他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会,我还没上学呢。”

“我教你。”

话音刚落他指尖就夹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江泽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小心地握住匕首,然后便愣愣地等待他指示下一步的动作。

而他握住江泽的手,一点一点在古槐粗糙的表皮上刻下一道又一道。

江泽出神地望着包住自己手的微凉大手,心里奇异地被温暖填满。那是不同于父亲拉住他手时的感觉。

江泽看不懂树皮上出现的崭新刻痕是什么意思,他仰着小脸,望进青年的眼眸:“这是什么字?”

后者注视着男孩的目光中闪过繁多情绪,似有痛苦又好像满是挣扎,但转瞬恢复平静,他沉声说道:“如风。”

“这两个字是如风。”

……

江泽抚着头从床上坐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做的梦还历历在目,甚至包括古槐逼真的粗糙质感以及指尖令人心安的温度。

他想起来了。

童年时代,那个总是徘徊在脑海中的身影,就是嘲风。

次日晚上,江泽特的早早收了摊,回家的这段路上他也故意走得很慢。

他在等。

拐进第一个巷口,江泽察觉到那人的存在。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声音的颤抖,道:“你出来。”

一袭清风拂过面颊,而后嘲风在身旁站定。

江泽攥紧拳头,他转过身,第一次鼓足了勇气直直望进嘲风那对惑人心弦的眼眸里,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被问之人没回话,只是微颔首,用那双沉寂冷淡的眸子盯着江泽,江泽被他看得腿都有些发软,但逞强地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半晌,江泽看到嘲风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他缓缓俯下身子,紧接着自己的嘴唇上便覆上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在于你。”

第13章 春节

那天江泽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嘲风的嘴唇准确无误地印上自己的时候,江泽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啪嗒一声彻底断了。

而最为令他恐惧的是,对于嘲风的亲吻他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厌恶与恶心,反而还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不是个好兆头。江泽想。

他背倚斑驳的墙壁,看着眼前随风飘荡的洁净床单,嘴唇微启吐出一个烟圈。

一直到这根烟几欲烧到指尖,江泽才回过神来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熄。

江泽握了握拳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等再见到嘲风,一定要狠狠打他一拳,管他是什么上古神兽还是辟邪瑞兽,竟敢胆大包天地来亲他!

他要把亏吃回来!

这样想着,江泽这段日子就出奇得有干劲,以致于连林家夫妻都对他的巨大转变感到意外,甚至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是江泽千算万算没算到自那之后,嘲风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江泽每晚回家都左绕右绕拖延时间,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竟能被他这样绕到二三十分钟,但尽管如此,他也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嘲风的存在。

眼见春节在即,林家夫妻都在断断续续收拾行李做着回老家过年的打算,而江泽仍旧在那等着嘲风出现。

他一定会出来的。江泽笃定地想。

可直到大年三十,江泽都没有等到嘲风。心中的失落感已经明显到江泽都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忽视掉了。但他还是固执地为之寻找借口,认为是没法报“一吻之仇”才会这样的。

年三十那天夜里街上的人流量跟平时相差甚远。也是,在这飘雪的寒冬,大多人更愿意窝在家里边看小品边吃团圆饭,而不是出门身体力行地感受严冬的冷酷与无情。

江泽没有回乡下,往年他回去也只是单纯为了看望父亲,现如今父亲不在了,他也就再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晚上八点多钟江泽裹紧羽绒服出了门,他的胃因饥饿隐隐作痛,但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下厨为自己煮一碗清汤挂面缓解疼痛。而饥饿感只增不减,连带的腹痛也愈发明显起来,最后江泽只好出去寻点食物填饱肚子。

最后江泽落脚在一家街边的烧烤摊子。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巨大的深红色塑料棚为那个烧烤摊划出一湾避风港,明明是四面漏风,呆在里面却感受不到寒意。

江泽默不作声地看着老板给他面前的炉子点上火,将一二十串羊肉串平摊着搁在上面,然后又把一扎啤酒放到江泽脚下。临走前他神情复杂地扫了眼江泽,有些犹豫地说了一句善意的忠告:“还是少喝点吧。”

江泽没有理会,现在他听不进去任何看似善意的提醒。他感觉自己浸在由孤独和绝望汇聚而成的河流之中,冰凉刺骨的河水渗透到四肢百骸。

他闷头喝了口酒,在嘴中含了一会,细致地感受酒中远超于香醇的苦涩,最后才缓缓咽下,另一只空闲的手慢腾腾地给冒着热气的肉串来回翻面。

旁边那桌是一家三口,女孩十岁出头的样子,撒着娇说还要吃烤鱼。她父亲一脸无奈,却也不忍拒绝她,招呼着老板再拿两条烤鱼过来。

女孩讨好地亲了她父亲一口,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图的什么?

江泽突然想扪心自问,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走不被父亲规划好的人生,为了反抗父亲对自己的不公,为了证明自己不输于大哥二哥的能力,还是为了逃离那个不曾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家?

好像都有一点。

可到最后,父亲撒手人寰,把他遗留在世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更不知道往后该怎么过下去。

他几乎是一无所有。

江泽仰头连续灌了几大口啤酒,眼角溢出一滴眼泪。滚烫的泪珠遇到酷寒的空气瞬间变得寒冷,冰锥般从太阳穴迅速滑至发间,带来微微的刺痛。

感觉身边突然多了那抹熟悉的冷香,江泽嗤笑了一声:“怎么,特地来看我笑话的?”

来人没有出声,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江泽微红的眼眶和眼角微不可见的泪痕,向来沉寂的眼眸闪了闪,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心疼与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