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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铺的跛脚男人(14)【CP完结】

作者: 杭八桥 阅读记录

严庆生充耳不闻,执过他手,指头掰平了他手掌,拇指细细摸索起来。

这回难熬的轮到了程水。

严庆生怕他真有什么伤口,因此探查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他指腹生茧,指尖还生有倒刺,在程水的手掌心划过来划过去,勾得程水手上心里都是一阵细微的刺痒,忍不住缩了缩。严庆生立刻心生警惕,警告般地瞥他一眼,手上把得更紧了。

殊不知程水现在哪会想要抽回,一门心思都已经放在了等下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回握上。

刀的确是没开刃的,因此程水的手心自然也没什么事,严庆生松了口气,“还是小心比较好,那东西也能戳伤的。”

程水耷下眉眼,与刚才揍混子时候判若两人,向他哥告状:“他们先动的手。”

那可不吗,人家混子六个人,又猖狂惯了,他单枪匹马去放话要操人祖宗,话没喊完一棒子就砸过来了。

程水全不提这些,只跟他生哥卖委屈:“我让了又让,看他们说不通才还手,还挨了好几下。”

说不通=操完祖宗。

严庆生全不知情,更何况那群混子劣迹斑斑,程水说的十分合情合理,顿时心下心疼起来,急忙忙扯他衣服:“伤哪儿了,快给哥看看。”

程水仗着自己年轻不怕冷,夹克衫下还是一件单衣,此刻被严庆生轻松掀起,露出精壮的半身,他刚要再伸手,手腕被捏住了。

“回家再看。”

严庆生:“嗯?”

程水瞎话张口就来,坦荡荡地说:“我害羞。”

严庆生:“……”

他实在不明白大男人露个上半身害羞的点在哪,但有什么办法,他弟年轻,脸皮薄点也正常,何况也没跟姑娘那个过……

不对,怎么又想到这上面来了!

他摇晃几下脑袋,试图把脑袋里不受欢迎的走向给丢出去。程水不明所以,试探地喊他:“哥?”

严庆生也不知怎么,嘴一秃噜话就冒了出来:“哥有点累。”

他也不是特指哪里,但程水问他脚疼吗,他也含糊应了。

程水便二话不说地在他面前半跪着蹲下,他肩宽背阔,看着结实又稳当:“趴上来,我背哥回去。”

严庆生怔愣一瞬,当下拒绝:“你身上有伤呢。”

程水笑了,他也没再强求,起身扶着他哥:“行,等伤好了,哥可要记得让我背啊。”

在程水的原计划里,今晚是没有这出戏的。他本想着把事儿都解决完了,带着混子们在家门口等着,就说他们自愿赔罪,不管严庆生信与不信,总不至于替他担惊受怕,还劳动他那条本就不经折腾的病腿。赔完罪,他再趁着生哥精神愉快的时候,把家里那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拿出来献宝。

能省去他不少软磨硬缠甚至还可能耍横费的嘴皮子。

他太了解他哥了,在他哥这,东西最要紧的不是好坏,分的是舍得与不舍得。那羽绒服严庆生自己买不起吗?倒也不是,但要让严庆生花那些钱买这个,他宁愿挨冻一整个冬天。

程水暗戳戳地想,他跟生哥穿的不是一个码数真是太好了。只要他坚持,衣服最终必然得出现在他哥身上,安安稳稳地保他哥过完这个暖乎乎的年。

严庆生的确心疼。

羽绒服很好,特别好,他只拿起来摸着就觉着舒服又暖和,谢谢两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轻了。

严庆生还记得他上一次拥有新衣服是什么时候,是母亲查出病的前一年,那时候他妈妈身体尚好,赶着年前不知去哪给他带了件新袄子回来,如今那件袄子被他洗洗晒晒将近十年,里面棉花全都烂了。

如此,他也是打算继续这么将就过去,寒冬再吓人也不过三月,能挨过去,便过去了。

谁能料到,在他暗昧昏沉,阴寒湿冷的寒冬里,居然悬起了一轮暖阳。

他鼻子一酸,显出要哭不哭的模样,转瞬又自觉丢脸丧气,咧开嘴想冲程水挤一个笑,于是看起来有些滑稽。

程水抬手在他眼角上轻轻摁了摁,那儿有些润了,他指尖贴上去,跟触到了什么机关似的,严庆生一个没撑住,到底是滚下泪来。

“哎,”程水没怎么碰见过这种时候,语气不自主地更软了些,“怎么还哭了呢?”

眼泪直直地砸在羽绒服上,洇出一片椭圆的水渍,严庆生泪眼里瞧见了,手忙脚乱地去擦,程水眼疾手快,将衣服薅过来扔一边,严庆生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也全是湿漉漉的,蹭上去便是雪上加霜。

他哭得面红耳赤,也可能不是哭的,总之他红着眼睛和脸颊扬起头时,程水瞧见他额前刚长了一点儿的头发也被他抹上泪,沾湿了后乱七八糟地纠成几绺贴在额头上。程水顺手将它们拨开理顺,哄小孩儿般地一声声:“哥哥乖,不哭了哦。”

严庆生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他从第一滴泪起就已经足够丢人,全没了当哥哥的样子,程水越是哄他,他越觉得抬不起头来。

程水也没哄过人,二十年来他自己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师父不哄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什么张叔李叔看着他哭还当个乐呵,心情好了丢颗糖,这便是哄小孩儿了。因此他哄起他哥来,也只能翻来覆去那几句,甚至连颗糖都没有。

严庆生哭腔里无处发泄的委屈他听得出来,对他难以言表的谢意他也收的到,但严庆生大约还觉得不够,眼泪不听使唤,前赴后继地往外涌。

此时的严庆生在外人眼里一定是可怜的。他袖口毛毛糙糙,破了一圈儿的洞,身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白,是没掸干净的面粉,脚上的鞋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换过了,若不是程水,接下来三四个月也不会换。

他瘦,个子也只将将过了一米七,哭的时候还不由地弓着背往里缩,就像怕极了生人的小野猫,怯怯懦懦的一团,看起来却很好抱的样子。

有点可爱,程水想着,胳膊很诚实地就张开了。

严庆生正哭着,突然被人揽着强行转了个方向,一头栽进程水的怀里。

“生哥,”程水有些时候没这么叫他了,现在不知怎么,又改回了这个叫法,“没事儿的,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就好了。

严庆生前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或许后半辈子也分毫不少,但他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等这个契机,将这些苦难转化为委屈,倾诉于泪水。

然后他会被搂进怀里,即便嚎啕大哭,也有人替他压着,好事的邻居睡得梦境沉沉,不至于为他们徒添笑料。

“弟弟……”

程水的手覆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着,他仿若被严庆生感染了,也有些哀伤:“生哥,你叫我阿水吧。”

他怕严庆生误会,又补充道:“你是我哥,我是你弟弟,这个永远不会变的。”

“我就是……也想听你这么叫我一声。”

“我师父过世后,没人这么喊我了。”

这些话太不程水了,因此从程水的口中出来更为招人心疼。严庆生止住了把心捏碎一般的嚎哭,开始一抽一抽地啜泣,继而慢慢安静下来。程水也不再说话,给怀里的人留足了缓和的余地。

过了一小会儿,怀里有了新动静,“阿水。”

声音微弱极了,像一头早产的鹿。

严庆生其实没脸说,这句话他并不陌生,在他曾经的构想中,那个长得很舒服的姑娘就应当这么叫他,声比银铃,言笑晏晏。

阿水,阿水,阿水哥哥。

程水会笑着回应她,宠溺地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不厌其烦地倾听她一个个可爱又淘气的小要求,说不定……还会偷偷地吻她。

严庆生抓紧程水的袖子,感觉从鼻腔到心口都是酸溜溜的。

一定是自己哭太久了。他一瘪嘴巴,硬生生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程水任由他把自己袖子撮成一团捏在手心,捏着他袖肘,轻轻扽了两下,说:“听不清。好哥哥,多叫几声,宠宠弟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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