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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rm hearts(煦风有意)(15)

作者: 持净 阅读记录

“干嘛给我倒杯水你还不乐意啊?”

“乐意乐意,干啥都乐意——诶你说咱吃啥?”

结果两人寻摸着讨论半天,最后还是喝了酒。啤酒两罐,配两把烤肉烤小腰,吃完再一人点上一支烟,就顺着街边遛着弯儿往季笑珉家里走。

起先季笑珉看见高叙到车上拿背包,还开完笑说:“你今儿这是要听故事听通宵啊?”谁知道一聊起来还真就聊得没完了。

不过当然故事也不总是他一个人在说,毕竟人人都有过往,那些孩童的幼稚、少年的轻狂与青年的迷茫虽是不同的经历,却多多少少总有些相似的奔忙。两个人带着三分酒气,吹了一路夜风,到了季笑珉家里又随意往地上一坐、床上一躺,就这么此十年彼十年地勾兑起了彼此的欢笑与感伤。

临了口干舌燥嗓子痒,高叙趁着季笑珉洗澡的空档爬起来去炖水泡茶,等喝完又把自己拾掇干净,已经过了四点半。

季笑珉一个翻身睡过去,给高叙让出半张床:“明儿几天开门啊?”

“已经是今天啦~”高叙眯缝着一双本就细狭的眼睛,费劲地定了个闹铃,“十点半——我最早一个客人约了十点半。”

啤酒上头,又只得五个多小时的睡眠,早上起床两人面白如纸,眼泛血丝,说不出的憔悴。早餐喝了碗馄饨,又在街口买了咖啡,两人坐了趟双休日难得不挤的公车,到车行时刚好十点半。

客人晚了几分钟,进店的时候季笑珉刚把展示区域的工具灯全打开,正拿了鸡毛掸子四下拂尘。看见人进来,他笑眯眯地打了招呼,高叙已经迎上去跟人寒暄。

车行在临街一侧做了个展台,之前空了大半年,因为高叙和白森都拿不定主意用一辆怎样的车来做他们的镇店之宝。这会儿里面停着季笑珉的改装哈雷,虽然没开射灯,但是盛夏白亮的阳光从斜排的栅格顶照射进来,落在黑色的车身上,从柜台的方向看过去,倒很有几分手绘的意思。

季笑珉侧坐在柜台里,一手支在脑侧静静地看着这个画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高叙在一周前的凌晨发在朋友圈的状态。“美梦成真。”他口中喃喃地念着,来来回回在脑中仔细品味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他想起昨天赶着早班高铁从S市跑来要他“再想想清楚”的发小——那个双手赞成他出国进修,回国之后又费尽心思帮他落实工作的老友王泽,曾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和他一起缠着邻居大哥带他们骑着摩托车上路兜风、给他描述一人一车浪迹天涯的美好。

他想起王可——那个在儿时被送出国,在机场抱着王泽的大腿哭着大喊不要跟哥哥分开的小豆丁,回国之后却一年一年地耗在外面不回家,只专心致志研究他喜爱或更喜爱的每一段vers和不同flow,一心一意做他的rapper。

他想起白森——这个他还不算太熟悉的公子哥儿,两三天前还在他来车行的时候专心致志地向他请教不同型号的发动机和不同形状的叶子板对摩托车的动力影响,昨天临晚了却突然跑来跟他打招呼说今天不来了要去邻市报名参加新的十三省市民篮球联赛。

他想起高叙,昨晚在他问出“现在一门心思忙车行,那你还跳舞吗?”的问题之后,毫不犹豫地回答:“跳啊,当然跳啊,有机会就去。”

他觉得他现在坐在这间车行里,听着那边半片店面里断断续续传来的装修的声音,看着眼前橱窗里这两自己一块一块重新组装起来的哈雷,突然就对这四个字有了切实的共鸣。

[美梦成真。

——季笑珉]

第12章 第六章

时间是有弹性的,并且这种弹性往往与人的意志背道而驰。大多数的时候,当人们因为一些负面情绪而希望时间尽快流逝,它总是特别难熬;而当人们沉湎于欢乐或忙碌之中,它则会悄然遁走。高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因为他总是在不停地忙碌着、调笑着,哪怕一个人待着也能玩得很high;相比之下季笑珉则几乎是缓慢地渡过了之前的三十多个年头,直到这个夏秋之交,他的时间突然就好像开始了爆速飞行。

不过季笑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人的适应力总是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尤其当自己潜心于某件事务之中。他的确是因为忙碌而消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却很饱满,甚至连笑容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而自从多了季笑珉这个共同话题,白森和王可在网上的聊天时间也明显比从前大幅增加。刚开始是白森经常突然狂敲王可,对季笑珉与和他的老干部外在极端相悖的“超级有梗”发表震惊和赞叹;到后来则变成了王可频繁向白森打探,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这位比亲哥还亲的老哥哥同时从外貌和精神上都逐日地向着三岁的年龄逆向逼近。

车行改装部的装修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完成,由于装修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到八月中旬就差不多正式开始运作了。季笑珉从以前的学校招来了一个应届的毕业生和一个二年级的工读生,加上高叙从前在圈里认识的一个小孩儿,总算凑够了人手。

头几笔生意都是之前订出去的车辆的返店保养和装潢,比较复杂一点的是那辆跨斗车,说是因为要借给某个剧组做道具,几乎做了全车整容;结果片子拍完拿回来之后又几乎完全毁容,于是在前后间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季笑珉他们给这辆车再一次做了全车整修。

也许是专业相关见得多,也许是性格使然,季笑珉在面对损毁的车辆时总是显得非常平静。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扬起双眉、舔着嘴唇不说话,但见多了大家就明白他其实只是在思考应该从哪里下手开始修复,却很少会带着什么其它的情绪。

高叙却恰恰相反。虽然他成日嘻嘻哈哈,之前在陪着季笑珉一起修复他那辆哈雷的时候也因为顾及季笑珉的心情而没有泄露太多情绪,但其实每当有损毁的车辆送过来,他都会下意识地蹙起眉头。他的鼻梁很高,两只单眼皮的眼睛又生得狭长、眼珠偏小,所以一皱起眉头就会显得很凶,有一次还因此吓到了刚来报到的工读生小姑娘。

季笑珉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注意到高叙的这种情绪变化——与他平时的开朗活泼或神神叨叨截然不同,有时候他甚至会冷着脸,许久都一言不发。不过再多的情绪表露倒也没有——他的肢体动作一切如常,从不会从步伐甚至指尖的细微动作上再多泄露一丝一毫。

季笑珉对此多少有些好奇,于是不止一次地试着在这种情况下向高叙走近,却总是被他骤然投射过来的目光精准打断。

“怎么了?”那个时候高叙的目光中往往早已不见了之前冷着脸的情绪,而是直白而坦率地恢复了大家都很熟悉的精神与灵动,有时候还有些顽皮。

这种情绪的一秒切换堪称完美,刚开始的时候连季笑珉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觉得高叙的沉默和面无表情可能仅仅是因为当时周围的气氛很安静,并没有什么能够调动他情绪的事情发生,毕竟任何人都不可能总是情绪饱满地一直自high。然而次数多了,季笑珉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只是高叙太敏锐,也太过善于掩饰。

他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清楚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方式,更理解一个成年人对自己情绪和态度的保留。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会下意识地去注意或者仅仅是觉察高叙的这类情绪变化,并且在他一言不发地独自闷头干活的时候抬眼朝他看过去。

这或许是某种同理心在作祟吧——季笑珉想——即使他并不能准确地用语言解读出高叙的这种情绪,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可以明白,有的时候,甚至感同身受。而既然感同身受,自然可以推己及人,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季笑珉就会觉得心底深处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若有若无地轻轻撩过,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安抚地摸摸高叙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