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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发洛阳(54)

作者: 一碗月光 阅读记录

寻洛从未发现自己会这样渴望一个人。

渴望到心口发痛。

喘息着对视片刻,庄九遥眼角仍旧泛着红。

他早已忘记那些调情的手段,似乎是不知该怎样消解掉内心的愤怒与惶惑,只伸手死命拽住寻洛里衣的后背,胸膛与他相贴。勉力抬着头细细地打量他,伸手轻抚过他眉眼。

是这双眼睛,他就在自己眼前。

寻洛见他目光,心觉灼人,于是隐忍地别开眼。庄九遥见状突然低头,轻轻咬住了他喉结,又去舔舐方才被自己掐红的颈侧,末了将脸埋进他肩头,发出了一声难抑的抽气声,像极了哭腔。

“寻洛。”极难得的失态之后,他声音发着闷,“你不想拖着我死我知道,你要走我也不拦着。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是我太过了。”

寻洛伸手来抚他的脸,被他捉住了放在唇边,他便顺势用未缠上细布的拇指摩挲着他唇角,听他接着道:“所以我要做什么,你也不用介意,一切皆出自我个人的心愿,与你无关。辛夷叶发时我们药王谷见,我等你。”

他抬起头来亲了亲寻洛的鼻尖。

寻洛还未看清他脸又被咬住了嘴唇,只听见他最后一句含糊的话是:“你欠我的可千万要记得。”

“嗯。”

欲知肠断处,明月照江湖。

第二日晨起,寻洛已不见了。

庄九遥睁着眼,呆呆地将手伸直了放在榻上,那是寻洛睡过的地方,似乎还有残留的温热感。他平躺着望了帷幔一会儿,忽地转身,将脸埋在那处,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要做的事,到如今便更要做了。

庄宁儿对寻洛离开的原因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又明明白白看得出庄九遥这一回跟以往皆不同,因此不敢多话。

与那老伯一同用早饭时,谧儿则一直在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庄宁儿瞧了她半天,不出声地叹口气,偷眼看了一下庄九遥,道:“谧儿乖,大哥哥有事先走了,等等还要来找咱们的。”

谧儿看了她半晌,问:“要来找?”

“对。”庄宁儿摸摸她头,“要来找的。”

那种牡丹的老伯,时时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样子,此时也不例外。庄九遥听着两个丫头对话,瞧见门口一株未移入暖房的牡丹枯杆,忽地问:“老伯,您说世间可真有起死回生之法?”

老伯顺着他目光看了那牡丹一眼,道:“不世出的奇才刘仙医,即使被人称作仙,至多也只能做到弃车保帅。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这可不是废话么,死都死了,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活?不过是没死透,留了一线生机而已。就看你抓不抓得住那生机。”

庄九遥轻皱眉头:“您暖房里头的牡丹,便是抓住了这线生机么?”

老伯摇摇头,轻笑了一下:“我从未抓住过生机,我是妄图改命的那人,改不了自己的命,便只能妄改花草的命。”

庄宁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这一老一少二人在讲什么,便起身收拾了桌子。庄九遥眉头再皱了一下,道:“晚辈愚钝。”

老伯:“我问你,药材最关键的东西是什么?”

庄九遥看了他片刻,确定他是认真在问,而不是打什么哑谜,于是答:“道地。”

“是了。”老伯笑,“一切药材都讲究道地,实际上便是个因地制宜。你在此处制药,总要此地独产的药材才最好,也最方便。”

庄九遥整个人猛地震了一下,想起南宫长阳去世前一夜,说的是让他们第二日一早跟他走。那是不是在说,寻洛所中之毒中他摸不清的那一脉,其解药的原药材极有可能便在那百丈湖边。

究竟什么东西才是百丈湖独有的呢?又或者,其他地方的什么东西是能在百丈湖边生长的呢?

从前的记忆里似乎真有这么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抓住那一丝生机了,老伯忽地抓住他手腕,竟是在替他把脉。庄九遥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瞧着他。

老伯放开他,道:“若我没瞧错,你体内有蛊毒。”

庄九遥点点头:“也因了这毒,我的血能解百毒。”

“你的血不是能解百毒,是防。”老伯道,“以邪压邪,以毒攻毒,你的血是这么个结果。若是碰上与之阴阳正相反的毒,毒性不重则皆能由你血被拦在心脉外,可若那毒也是个强劲的,短时间内瞧上去症状许会变轻,时日久了便能瞧得出谁盛谁衰了。你说,以毒攻毒败了会如何?”

庄九遥怔怔,说不出话来。

那老伯轻声道:“拖得了一时拖不得一世,你当比我更明白,凡事不按自然,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如今须解的,不仅是那毒本身了,还有你血里本就带着的毒。不如趁着毒未入骨髓,抛掉那些容易误导人的法子,别想着一蹴而就,以最简单的治法来。一层一层,邪风则以正气克,若火毒生了土那就种棵树,再用水泼。”

庄九遥猛地起身,一掀袍子跪下了,磕了个头,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老伯也不去扶他,理所当然地受了,道:“我本江湖上一无名小卒,一生痴爱花草,再无其他。不巧,与刘仙医一般,也姓刘,叫我一声刘伯便是了。我的牡丹,只赠予有缘之人。”

庄九遥那日自此经过,不小心见了那暖房里不应季的花,对路旁的老伯叹了一声:“人竟也能拨弄造化了。”那老伯便是刘伯。

当时他不知这老伯便是主人,因此口气凉凉不加顾虑。刘伯听了他这话看他一眼,道一句“等着”,进了院子。正在庄九遥惊讶之时他拿了一把牡丹来,随意地抛给他,又转身回了院子。

此时想起当日情景来满心是感慨,庄九遥于是再磕了一头,刘伯道:“起来吧。等我死了再拜不迟。”

庄九遥闻言起身,郑重道谢:“刘伯大恩大德,九遥没齿不忘。”

刘伯还是那般淡淡地瞧着他:“道理极简单,我瞧着你们情同手足,关心则乱而已。”

庄九遥心里觉得情同手足一句好笑,但还是认真点点头,转身大声喊:“宁儿,宁儿!”

庄宁儿从旁边厨房出来,见他一脸喜色,微微一愣,心道莫不是刺激大发傻了吧,于是小心翼翼问:“公子?你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庄九遥走过去,肩上轻推她一把,“快,收拾收拾咱们马上走!”

“哎!”庄宁儿见他是真的开心,心里也欢喜,忙转头进了屋。

其实南宫长阳死之后,他也想过要留在百丈湖边找药,只是当时一时太过震惊,加之老陈的态度,自己这一行人的确是不可能在百丈湖边留下来的。

此回上山,怕是只得偷偷去了。

将谧儿暂时托付给刘伯,收拾了些吃食便出发,二人轻功都极好,不过小半日已到风雾山腰了。

上一回来遇见阵法的地方与山脚一样,是一片正在落叶子的梧桐林。

起了一阵风,卡在枝丫间的枯叶掉下来,庄宁儿忽地问:“公子,那陈爷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庄九遥边走边道:“他武功不在寻洛之下,世间怕是没几个人伤得了他。”

“嗯。”庄宁儿听他语气不对,迟疑着答应,“其实我就是担心,那贼人用碎殷杀了南宫前辈,定然又是要嫁祸给咱们,若陈爷爷信了不是你杀的,那他不是就挡人道了么?”

庄九遥沉吟片刻:“是。”

庄宁儿觑着他脸色:“所以你让他将阵法重新布起来?”

“对。”庄九遥脚下又快了些,他已从早晨的喜悦中抽身出来,此时心里正惊疑不定,想了想还是直言,“这山其实地气暖,梧桐落叶比其他地方稍晚。可你看这林子。”

庄宁儿抬头望了一眼,惊讶;“呀,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才两天,怎地全落光了!”

前两天来时分明才正在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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