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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发洛阳(71)

作者: 一碗月光 阅读记录

这一声“哥哥”叫得十分自然,寻洛心头一悸,却不知怎地不敢表露,仍是面无表情,有些生硬地解释:“让宁儿看见了不好。”

“你怕什么?”庄九遥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不用担心带坏她。”

见他未答,庄九遥佯装若有所思,有些惊讶地道:“莫非你是觉得跟个男人在一起,有伤风化?”

寻洛不知他这问题关键是怎么抓的,颇有些无奈:“是男是女跟有伤不伤风化无关,况且我……没觉得你是个男人便怎样。你是你,其他人是其他人。”

庄九遥本随口逗一句,得到这答案倒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弯了眼,耍赖似地伸手拽住了他衣袖。

寻洛看他一眼,接着解释:“只是与人太过亲密了,总有些不习惯。”

“被人看到了会害怕?”庄九遥问。

寻洛怔住,庄九遥刚才也问了怕什么,却与这一句中的含义不同。

听到这话之前,他并未觉出自己的情绪是害怕。此时仔细琢磨一下,似乎的确是,可这种情绪,却又跟明知此事不为礼教所容而来的害怕不同,因为只要他想做什么,礼教一向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没等他再深想,庄九遥忽地将他头按在肩膀上:“我不知你自小受了怎样的教导,但是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与我之间注定是扯不开的,不用怕谁知道。”

他顿了顿,松开他,盯紧了他眼:“因为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左右你我的关系。”

寻洛在这一瞬间,强烈地怀疑庄九遥知道天萝的存在,甚至怀疑庄九遥是不是在那阵中,看出了他所有的过去。

可也不过转瞬,理智与情感一同摈弃了这种怀疑。

他伸手勾过庄九遥下巴,凑了过去,低声道:“确实有伤风化。”

再过了一天,卫青城回了小院。

整日里,庄九遥要么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炼药,要么是在守着给寻洛的药罐。寻洛有时在旁边看着,会觉得眼前的他有些陌生,陌生但是同样迷人。

也不知是面对着给自己的药他才如此,还是面对所有药材他都如此。身上的懒散气荡然无存,眼里显出些韧劲儿来,容不得人轻视。

喝下庄九遥亲手所熬之药的第三天,寻洛晨起时,发觉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对颜色的感知能力,同样没有听觉。

将那一阵强烈的晕眩忍过之后,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准备跟庄九遥实话实说。

他知道庄九遥在费力救他,如今自己是病人他是医师,自然容不得有意的隐瞒。

治病之人,怕的便是一个讳疾忌医。

入了夜,庄九遥临睡之前到了寻洛房中,照着前两天的惯例问他喝下药的感受,寻洛一脸平静地告诉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早起时晕了一阵,看不到颜色,也听不见声音。”

庄九遥一惊:“何时有的事?”

“今早。”寻洛道,“听不见时本未意识到自己听不见,等听得见了才发现即使没人说话,四周还是有声音的。”

静了会儿他又道:“先前已有过一次,只是时间很短。”

庄九遥立时想起来,那一日晨起他那般反常,说是觉得身处梦中,自己竟然就信了。

二月已过大半,即使此处四周是竹林树林,空气中花粉味道还是渐渐浓了。凉意已跟着气候散了些,庄九遥却还是觉得身上发寒。

他本坐在椅子上,忽地站起来,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出了门。

寻洛心重重跳了一下,以为他是气自己先前没说,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开始考虑要不要过去道歉。

正自踌躇着,庄九遥又已跨进来了。他手里抱着自己的枕头,严肃道:“以后我也睡这屋。”

寻洛觉得自己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若不是因为此时的理由显得自己脆弱的话。况且他并不想让他担心,因而补了一句:“我没事。”

“你有事没事自己不清楚么?”庄九遥疾言厉色道。

寻洛从未见过他这样子,于是闭了嘴。

庄九遥侧卧着,寻洛盯紧了他后脑勺,盯着盯着不出声地叹了一下,旁边的人却似乎听见了似的,翻了个身,在黑暗中与他对视着。

寻洛伸手摸摸他脸:“你别生气,我这不是立马便告诉你了么?”

庄九遥叹了一口气,凑过来将脸埋进他脖颈处,良久才轻声道:“我不是气你,是气我自己。”

“若我跟你一样总是气自己,”寻洛笑,“那我大约不用活了。”

庄九遥也跟着笑:“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瞧瞧换个人我还理他么?莫要说因他气自己了,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别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他这话语气轻飘,分量却极重,寻洛一时无言。

隔了一会儿才道:“从前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因而从未想过,人一旦有了牵扯,竟是这样的感受。”

他难得剖析一回自己的心迹,庄九遥屏住呼吸,生怕打断了他,他却不接着说了。

“很难受么?”他于是问。

“很难受。”他答。

过了半晌,寻洛又补充:“但因为是你所以能忍受。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怕是只能继续欠了。”

庄九遥笑着,寻洛猜测他的眼睛应该已弯了起来,侧颈处感受到他的气息,极烫人。

那声音也是低沉的,就在耳边,带着温热:“那么久之前的话你还记着呢?那你就欠着吧,若是真想报答。”

他顿了顿,寻洛重复了一遍:“若是真想报答?”

庄九遥伸手揽紧了他背:“若是真想报答,就以身相许呀。”

寻洛笑了笑,两厢无话。

就在他以为庄九遥已睡着时,庄九遥忽地又出了声:“寻洛你别怕,有我呢。”

“怕?”寻洛有些惊讶,“我没怕。”

庄九遥在黑暗里扬起嘴角,若是寻洛能看见,会发现那弧度有些发苦:“醒来发现自己听不见了,不会觉得整个人间只剩自己一个么?”

“不会。”

“真不会?”

“真不会。”寻洛平静道,“从小我娘便在教我忍受寂寞,只是听不见声音而已,怕还不至于。”

庄九遥抬起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神情,忖着道:“兴许不是不怕,只是你自己未曾发现而已。”

他说着伸出手钻进寻洛里衣,微微泛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后腰。寻洛一怔,呼吸紧了一瞬。

那只手顺着背脊,从下往上轻抚上去,摸到了几条旧的疤痕。

以前他昏睡在药王谷时便知他身上尽皆是伤,当时无甚感受,此时摸起来,饶是个见过无数血腥,庄九遥心里还是倏地一紧。

这疤不是在别人身上,是在寻洛身上。

他忽地翻身而起,俯视着他。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眯起,能看得见他脸颊流畅的线条,与微微亮着的眸子。

心狠狠一颤,他手再次伸进去,摸到了寻洛小腹上。

寻洛一惊,一把抓住他手腕,阻了他动作。庄九遥也不反抗,只低头咬住他嘴唇,而后放弃支撑自己的身体,压到了他身上。

“你别怕。”庄九遥低低笑,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做什么一定等你毒解了再说,这才是如今我最关心的事。”

寻洛想说不怕,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只听庄九遥又道:“到时说不定还得先打一架。我想想啊,你不让我在上头,等你好了我的内力兴许又不能用了,想要赢你的话,啧,看样子我要不得先下药,要不还得再受几回迷了神智的噬心之痛才行。”

饶是明白他在用苦肉计,可想起他发病时的样子,寻洛还是觉得心被人揪起揉作了一团。于是放开制住他的手,伸手环住他后腰,轻声道:“你要怎样都依你。”

他声音低沉,似有魔力。

庄九遥得逞一笑,明明还未做实事,却笑出了一种已到手的得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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