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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雨眉烟·上(43)

作者: 萌宁 阅读记录

是那日不告而别的姑娘?那小个子,小鼻子,小红唇,一定就是她。

他记起一个细节,那夜初见,他也觉得自己的眉毛有些异常,如今看来,原是因为她。他突然就不恼了。

她又是喝得醉醺醺的,眼睛眯成一道小缝,伸出食指对着公玉辞画着圈圈,扬起头凶道:“你是谁!”

公玉辞嘴角微扬,这句话不应该是他要问的么。他微微压低了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好能将她瞧个清楚。

他温柔地笑着,对那个小迷糊道:“你可知你这一个月来可把我给坑惨了。”

淳烟不解,甩了甩小脑袋:“我都不认识你。”

公玉辞挑了下眉毛,刻意提示她,发现她还是甩脑袋甩个没完,只好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不久前我还救过你,你这是救命恩人都不打算认了。”

淳烟还在摇头,越摇越觉得晕,身子歪歪斜斜就要倒下去,公玉辞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又问她道:“你为何总是喝醉成这个样子。”

“喝醉”这两个字成功刺激了淳烟的神经,她抡了一圈胳膊,不服气道:“我没喝醉。”

公玉辞不同她争辩,采取安抚政策:“你没喝醉,你没喝醉。”

淳烟又露出嬉笑的脸:“你生得真好看。”

公玉辞点点头,不忘回赞一句:“姑娘也好看。”

淳烟笑得更加开心了:“有眼光。”

公玉辞温柔道:“谢谢姑娘。”

面前那个人皮肤看上去好好,淳烟的动作大胆起来,伸出手摸到公玉辞的脸颊上,还嫌不够又掐了几把。公玉辞怔怔看着他,表情有些无辜。

淳烟一瞧,说话越发没了边儿,乐呵道:“你怎么跟个娇羞的小娘子似的。我又没欺负你。”

公玉辞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柔声道:“如果这都不算欺负,那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欺负。”

淳烟虽然喝醉了,但话还是能听懂的,她鄙夷道:“果然就是小娘子做派。整天欺负来欺负去的,矫情。不就摸了你一下脸么,来来来,我的也给你摸摸就是了,真是的,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

她说完就把一边脸朝公玉辞贴了过去,公玉辞来不及往后躲,感觉唇上碰到了什么,一看是她的脸颊,惊慌不已,直接跌坐在地上,火烧一路从脸颊窜上了耳根。

他立马道歉:“实在是失礼了。”

淳烟走过去,伸出手,好心道:“我扶你起来。”

公玉辞鬼使神差伸出手,又在半路上停下,不进也不退。淳烟抓了抓,发现只抓到一团空气,有些迷惑,再一看,原来是她胳膊短啊。她又向前了几步,这会觉得距离没有问题,抓着公玉辞的手就把人就地上拽起来了。

公玉辞的心倏忽一动,梦呓似的开口:“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淳烟很肯定答:“没有,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公玉辞轻笑了一声,似是自语:“也对。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有点接受事实了,也许并非真的认识吧,毕竟这一个月她附在自己眉毛上好几次,那种初见时的熟悉感大概源于此。

淳烟:“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啊。”

公玉辞恢复了待人接物的那一套礼貌:“姑娘请讲。”

淳烟语气里有点儿自豪:“我来自谷离山上的谷离阁。”

“……”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他抬起头正想追问,谁知又是一道刺眼的金光。闭眼复睁眼,人已不见,再一看地上,是她散落的发带。

公玉辞蹲下身,将那石榴红的发带捡起,有些怅然。

“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

第三十六章

早晨的天似乎也压了一层厚厚重重的心事,看着不是那么光亮的。

少年将衣袍叠得规规整整,有边有角,放在了床头,又走出屋外,轻手轻脚关了门,生怕动静太大把其他师兄弟吵醒。

他走出朝峰居的正门时,不自觉朝楼顶上看过去。那一个小阁楼是青云长老的住所。他说他喜欢在高处的感觉,所以他来了谷离阁,并且专门挑了这间屋子。

少年的心里涌起朦朦胧胧的酸楚,青云长老待他确实是好,如今他却要不告而别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自从他住进昭华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办法对人交付从前一般无所顾忌的信任了,因为他失去了父皇母后的荫蔽。他只知道,身居高位,人情冷暖,都要自己亲自尝个遍,而他的周围再不会如从前一般简单纯粹。

既是这样,他还在留恋什么?不如就这么离开,无牵无挂。他是冷漠的,连一点文字都没留下,就这么走了。正如他来时双手空空,离开时也是如此。

不管是谷离山还是谷离阁,终究不是他久居之所,纵使其中岁月美好得让他乐不思蜀,他也终于要坐回那把冰冷透骨的龙椅上。

所谓现实,所谓责任,哪一个不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让他不可随心所欲他必须弓着蜷缩着,委屈吗,委屈。皇帝是这个世上至高无上的那一个,可以号令四方,然而也是活得最窝囊的那一个,因为条条框框太多了。

他不知怎么绕着绕着就来到了主阁后院,然而终究只是像里面看了几眼,没有踏进去。他很清楚,要是进去见她,他怕是不舍离开了。可是他和她,大概不会再见,这是他刻意的安排,他也无权感慨天意弄人。怪就怪,他生在了帝王家,一切不由他。

他走的步子比平时小很多,几乎是一块一块青石砖那么踩着的。

他怪自己离别的情绪把周围的环境渲染得异常美好,连这里的石头,他都舍不得一气儿走完了。

可是路总有走尽的时候,只要你还在走,只要你还不得不走。

出了这道门,再无三武这个人。有的,只是一个身世和三武颇为相似却万万不能悲戚,不能自怜,不能自如表达情绪,而是必需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不露声色和人周旋的公玉鸣。

人总是奇怪的,用着另一个身份久了,竟然连原来的自己也忘了,是分不清了,也是不想分清。

少年终是头也不回,飞下了山。阳光被他甩在了身后,很干脆的,总有一股决绝。他默念了几遍:“我……朕是公玉鸣。”

而公玉鸣从未来过这儿……

三武也从未存在过……

人情人情,因为沾了情所以为人。

在淳烟的印象里,青云老顽固除了会在恐吓年幼无知的小孩子的时候露出凶相,其余时候大概是个面瘫脸,不形于色。

然而她没想到,三武不告而别的事情会让他这么难过。茹蓝师母告诉她说:“你青云师伯正躲房子里哭呢,你就别给他心里添堵了。”

淳烟于是放弃了去青天院找师兄弟玩乐的念头,乖巧答应道:“是,师母。”

茹蓝又记起什么,把淳烟招了过来问她道:“我记得你和三武那孩子关系还不错,你可知他为何不告而别。”

淳烟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

况且她和三武的关系似乎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相处过一段日子吧。要不然为何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知会自己一声。

淳烟是个通透的人,对人对物都看得很开,所以她也没得心肺,三武走了的这件事最多让她认清了他俩之间的关系,反正不是个重要的人,认识一个月而已。

茹蓝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你便离开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

淳烟:“好的,师母。”

淳烟离了主阁想着这青天院是不能去了,那她今日得闲该去何处打发时光呢。

她摸着下巴想啊想,却见远处的拐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看那人走路的方向,似乎是要去朝峰居正对的那个山崖。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身份,一看清楚可不得了,是青云老顽固,他去山崖边上做什么?不会是伤心欲绝要跳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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