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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鼓(146)

刘婧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忙着呢,别拿你姐逗闷子!”

刘远一屁股坐到床上,无奈的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实可靠些:“真的,医生刚来过,说我那一个飞机里有人非典了,又量体温又询问的,刚折腾完。隔离七天,楼下小卖部那大娘现在就是义务监督员,防我跟防贼似的。”

刘婧终于紧张起来:“那到底有没有事?”

“当然没有了,体温正常。”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刘婧恨恨的磨牙,过一会儿,才说,“咱爸那大学也封校呢,说是有疑似病例了,得,咱家就剩娘子军了。”

刘远没想到事情已经这么严重,还以为病毒就围着首都转呢。

给刘婧打完电话,刘远又给单位打电话。领导一听这情况,重视得不得了,说这是大事儿,放心放心,工作这边不用挂着,一切都好安排。

刘远心说究竟是领导对自己太信任了,还是这非典确实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平时一贯不好说话的领导怎么忽然就这么大度了?而且都不想着起码求证一下。这是自己真被隔离了,要是没有,岂不轻轻松松就赚了七天假期?

总之,被隔离让刘远有种闭关的感觉。每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除了上午医生例行的体温测量,剩下就是吃吃,喝喝,外带看看电视,还挺惬意。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带着点湿气和凉意。刘远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儿,头晕晕的,脸有点热。刘远忽然就不知所措了。绕着屋子又是跑又是跳出了一身的汗,可等医生一来,体温37.7C°。

刘远有些慌,他一个劲儿和医生说:“肯定是昨天晚上凉着了,你相信我。”

医生为难的叹口气,说:“这事儿马虎不得,你耐心配合一下吧。”

刘远终于不用再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专车直接把他送到了传染病医院。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是白细胞异常,肺部似乎有阴影。

刘远恨死了那个似乎,因为那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和微弱的不确定性。

最终,刘远被丢进了“病房”。他知道明天中央台新闻里的某地疑似病例会加一或者更多,但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一份力。

可这时候,刘远还并没有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事儿,他知道大不了再观察一个礼拜,他照样还是活蹦乱跳。

真正让刘远害怕的是三天后,那时他的热度已经退了,属于最后观察期阶段,他的病房来了位新住客。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双人房,现在多了个别人,而且这个人还有轻微的咳嗽。

刘远这才知道,自己住的叫二级非典疑似病人病房,但凡疑似病人,都会被送到这里观察治疗,有些最终会确诊,那么立刻转到非典专门医院,有些最终被排除,那么便幸运的出院回家。

那之后,刘远戴上了大大的口罩。他害怕被交叉感染,他第一次觉得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在空气中漂浮的看不见的病菌尘埃里。他不敢在对方在的时候在屋子里吃饭,他不敢去公共浴室,好容易洗一次澡,他也会挑夜深人静的半夜,偶尔,还会碰见和他一样心思的难友,大家便苦笑着点点头,然后自觉的拉开距离,你在这一边,我便在那一边,遥遥相对。

几天后,刘远终于扛不住了。看不见的病菌已经成了他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他给刘婧打了电话,他哽咽着说:“怎么办,姐,我害怕。”

郭东凯从没经历过2003年那样的春天,扬沙的天气几乎是家常便饭,街上看不到人,偶尔有,也都戴着口罩行色匆匆,整个城市像一个大的棺材,死气沉沉。

他觉得电视上所谓的几百年来罕有的传染病距离自己真的异常遥远,他就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每天规律的上班,下班,泡酒吧。那些节节攀升的数字,仅仅是数字。哪怕听见本市今天又新增一例疑似病例,或者又增加一例确诊的输入型非典病例,他都毫无感觉。

直到接着刘婧的电话。

郭东凯不知道刘婧是怎么找到自己电话的,他甚至有些妄想或许是刘远让她打来的。可刘婧什么无关的都没说,她只是半哭着求郭东凯能不能帮帮忙,把刘远从医院里弄出来。她相信她的弟弟没病,因为发热也已经退了,肺部也没有任何异常,剩下的只是漫长的观察,她害怕,怕刘远在医院里真的被感染。她说刘远顶不住了,她说她们去全家都要顶不住了,她说她真的找不到其他任何能帮上忙的人。她说你能不能念在和我弟弟好过的份儿上,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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