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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左之交(7)

要死了么?要死了吧。过不了几天报纸就会登出来,连标题他都替记者想好了——冒失驴友深山遇熊,祠堂两人双双殒命。

明明知道营地在哪个方向,明明可以逃出去的,去被这该死的雨断了全部希望。

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渺小无力得近乎绝望。

“明天雨会停吧?”左小兵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羊溢摸了摸他的头发,罕见的温柔。

“嗯。”第三次相同的回答。

左小兵有些难受。还没活够,他不想死,他甚至没正经谈过一次恋爱。

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羊溢眉头皱得紧紧。半晌,他从左小兵身上摸出倒数第三条士力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吃了。”

左小兵抿紧嘴唇,就是个摇头。

虽然明天雨未必会停,但万一停了呢,这些吃的是支撑羊溢找到营地最后的希望。他对自己没信心,但他相信羊溢。

知道左小兵犟,可都这个时候了还犯倔,让羊溢气得心口疼。

最好威逼利诱甚至拿断交恐吓了,才好容易让左小兵塞进去半条,然后那家伙的嘴就想蚌壳似的闭紧了,再撬不开。

是夜,淅沥沥的雨声明显弱了势头。

左小兵缓缓睁开眼睛,剧烈的胃疼让他难以入睡。

羊溢搂着他,眉头还是那万年的川字。左小兵不自觉扬起嘴角,悄悄凑近偷了个吻。

羊溢的嘴唇很软,跟他的人完全不合。

但是吻起来绝对的好滋味,一如自己无数次的想象。

左小兵闭上眼,忽然觉得特满足,仿佛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6.

雨停了,天依然沉如暮色,但雨实实在在的停住了。

羊溢在清晨一睁眼,就发现了这个简直可以媲美祖国统一的好消息。情不自禁地摇醒左小兵,他难掩兴奋:“雨停了,我们可以下去找营地了!”

左小兵昏昏沉沉的,被羊溢一摇,更觉得头重脚轻。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这是,雨停了?

羊溢察觉到不对,抬手摸上左小兵的额头,很快兴奋退去,眉头重又皱起:“你发烧了?”

左小兵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一会儿像掉进了冰窟窿,一会儿像掉进了火山口。

见左小兵迷迷糊糊的,羊溢二话不说便脱下外套把人包住,然后起身:“我去外面看看,等确认了营地方向,我俩就走,必须赶紧。”

左小兵用尽全身力气点了下头,然后看着羊溢的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口袋里还有两条半的士力架。

从这里到营地,哪怕找得顺,走也要走上一整天。那还是按照羊溢的体力估计的。如果加上一个拖后腿的自己呢?左小兵几乎可以预见到羊溢拖着半死不活的他艰难前行的情景,而且天气并未彻底放晴,如果中途又下了雨呢?

都是问题。

都是自己的问题。

呼,雨夹雪过后的天气,可真冷。

……

羊溢在外面观察了很久,尤其是下方那块芝麻大的营地,几乎要被他定位到大脑深处。因为他输不起,必须一次找准。

终于,羊溢觉得万无一失了。

山顶的风冷冽刺骨,他克制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装作很坦然地走回祠堂。

可是左小兵不见了。

原本乖乖躺在那里的人,变成了一堆衣服和两条半士力架。

供桌上厚厚的灰尘被人用来当做了写字的背板,歪歪斜斜的左小兵体,一如它的主人,抽风,幼稚,没个正形儿。

【别找我,穿上衣服带着吃的赶紧回营地。】

羊溢觉得自己要疯。

究竟是怎么逃出来了羊溢不想再回忆,可回忆却每夜每夜的侵袭,不依不饶。

他发疯似的在祠堂附近寻找。

雨又下起来了。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和左小兵的衣服,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可是左小兵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路找一路喊,一路喊一路没头苍蝇似的走,最终撞上了上山搜救的武警。他是晕着被人送上救护车的,在医院醒来的时候,那两条半士力架依然躺在左小兵的口袋里。

五天后,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手机——左小兵的尸体寻到了,需要他去辨认。

羊溢活了二十六年,从没这样难受过。五脏六腑像被撕裂,疼得他连呼吸都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