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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业十五年(19)【CP完结】

作者: 玉山枕头 阅读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根香烟,烟雾漂浮在狂乱的人群上空。

尚轶轩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神色凝重地盯着摄像机。

蜷川被这种目光驱使着走到塑料凳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两只手搭着膝盖。

高烧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往日沙哑:“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会说,我习惯用沉默解决问题,因为沉默至少不会出错。”

“最后,积年的缄默改变了我。”,蜷川断言道,他仔细地咬着“积年”和“缄默”两个词,“如果说我害怕什么,应该就是错误吧,这是个容错率很小的行业,不会给任何人弥补的机会,我没有退路,我只能往前走。”

蜷川说完这段话,尚轶轩把烟一掐,一拍大腿:“行了,先到这儿。”

蜷川长出一口气,身上的力气一松,从塑料凳子上慢慢滑下来,他摸了摸眼眶,皮肤很热,眼皮一跳一跳得疼。

尚轶轩开始回放刚才的片段,蜷川听到自己的声音,抗拒地把头埋进膝盖。

这是蜷川和尚轶轩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他到练功房的时候,尚轶轩就架好器材等他了。

跳过一切繁冗的自我介绍步骤,尚轶轩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确定没有走形以后,就打开摄像机,让蜷川站到镜头前说段话。

主题是,“你怕什么”,起先蜷川怎么都不愿意说,直到尚轶轩把片约搬出来吓唬他,他才挤牙膏似的说了几句。

尚轶轩不知道是什么让蜷川难以启口,但他知道,那些都是让他无比伤心的事情。

“没事儿,来日方长。”,尚轶轩胸有成竹地微笑,“我有的是办法。”

他起身归置摊在桌上的器材,随口吩咐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和朋友道个别,我让助理留个地址给你,你尽快过来吧,也不用带什么,家里一切都齐全。”

尚轶轩说话带着浓重的北京口音,他提到“家里”时一脸理所当然,蜷川也吃不准自己去的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好。”,蜷川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尚导。”

“别急着谢我,以后骂我的时候多着呢。”

尚轶轩大笑起来,手里的烟还在燃烧。

一支烟没抽完何瑞泽就睡着了,李郁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以后披衣坐起,孤身一人到阳台上吹风。

李郁今年三十五岁,他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前一夜和制片人喝酒,第二天凌晨起床风风火火地去片场拍戏,他开始感到疲累,开始力不从心,他比以前更加迷恋年轻鲜活的肉/体,也渐渐对女人失去了兴趣,李郁把床伴全都换成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子,好像只有从这些少年身上,他才能找回两三分属于自己的少年意气。

这些男孩多是学生,在床上还放不开,这让李郁想到蜷川,至少蜷川是真的欢喜,而不是一脸被强/奸的表情,李郁没碰何瑞泽,把他哄睡着以后,自己一个人跑到阳台上生闷气。

年纪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李郁变得比以前更下/流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这里,恬不知耻地回忆房/事细节,堂而皇之地想念那个人。

李郁正想得出神,陶醉在自己是情圣的幻觉里,手机突然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他往房间里看了看,何瑞泽睡得很熟,连位置都没挪动过,才敢接起电话。

“喂?是我,沈兰茵。”,她气息奄奄,和平时判若两人 ,“我怀孕了,两个月。”

第17章 小别离

蜷川只是去拍戏,又不是生离死别,也没觉得一年有多长,可当他回到宿舍里的时候,看到两眼泛着泪光的陆湛,忽然就不舍起来。

“没事,我还会回来的。”,蜷川伸开胳膊抱了抱陆湛。

陆湛当时就稳不住了,哽咽着说:“我觉得我特对不起你…”

蜷川笑着摇摇头:“你们关照我这么久,我也应该救你们一次。”

“谢谢。”

临走之前,蜷川对薛行如是说道。

星河今年刚在公司大楼外围加了一圈彩灯,晚上七点自动开启,蜷川上车的那一瞬间正好是七点,灯亮了,他抬头仰望,楼体就像一颗巨大甜美的糖果,而糖分总能给人快乐的幻觉。

面包车在夜色里轻轻摇晃,蜷川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副相框,相框里是SAUDADE组合在后台的合影,所有人的年龄看起来都比现在要大,尤其是卞云,现实里的他明明还是个半大小子,这里的他却足够称得上是个男人了。

照片右下角的小字是“五周年演唱会留念”,蜷川把相框捧在胸前,抿着嘴笑了。

车开了一个半小时,从内环开到二环外,尚轶轩买的房子位置刁钻,出门右转就是海军基地,附近虽然什么都有,但比起市中心还是冷清不少。

尚轶轩套着一件汗衫,脚蹬凉拖,手持蒲扇,左手还提了一只鸟笼,在小区门口和几个老头扎堆下象棋,每下一步好棋就大声吆喝。

他看见蜷川,把棋盘一推:“各位不好意思,先失陪了啊。”

挥挥手里的蒲扇:“上来吧!”

尚轶轩领着蜷川到十七楼,掏钥匙开门,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回来了啊?”

“回来了回来了。”,尚轶轩拖长了音回答,紧接着在鞋柜里翻腾一阵,拣出两只一样的拖鞋扔给蜷川,把手插进口袋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熬是肯定的,要学会苦中作乐,就当自己重新上了一遍高三吧。”

蜷川趿拉着拖鞋在后面跟着:“我没上过高三。”

“啊?那也挺好。”,尚轶轩伸出一根指头晃来晃去,夸夸其谈,“每个人都该体验一次高三。”

走廊尽头的左手边有一间空房,尚轶轩打开门,把蜷川让进去:“就住这儿吧,平时做饭有你婶子,打扫有保姆,你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先练好声台形表再说。”

蜷川刚要道谢,尚轶轩猛地一拍额头:“哎哟你看我这脑子,忘了告诉你,你这角色有好几场骑马的戏,得学点儿马术,老师我都给你找好了。”

蜷川心想合同里没说我还得参与极限运动啊,转头就看见尚轶轩乐呵呵地朝他展示一整排大白牙:“对不住,我记性不太好。”

学就学吧,毕竟是还债来的,也没什么话语权。蜷川无可奈何,想起邮件里放飞自我的剧本,好奇地问:“我到底要演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叫高洋的疯子。”,尚轶轩说。

“什么样的疯子?”

“这就是你走运的地方了。”,尚轶轩得意地直哼哼,“有些细节我还没完善,你如果足够有悟性,我可以让你参与一部分剧本的创作。”

蜷川:“啊?这样,谢谢尚导。”

“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一点儿都不意外啊。”,尚轶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大力搓揉了几下,“真不愧是流水线上培养出来的,要不说棒子明星没灵魂呢,得了,现在国内也有样学样,演艺圈被折腾成什么样了都。”

尚轶轩是中戏导演系毕业,论资排辈,应该被称为第六代导演。在中国电影史上,第六代导演算是时运不济的一批人,新中国成立以后,所有投资都流向了以老谋子陈凯歌为首的第五代导演,第六代只能出去死乞白赖地拉赞助,又生在一个动荡的时代,市场经济深化,本来该是国家包办的事情全得自己动手,所以这批人拍出来的东西都有苦味,带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酸涩。

如此看来,尚轶轩算是个异类了,虽然也穷得跟其他第六代导演没分别,在创作上反而更有上一代浪漫跳跃的风格,从他的第一部 作品《岐黄》开始,直至前年上映的《刀笔吏》,制作上在不断进步,主角性格疯癫得始终如一。

蜷川的房间里有一台摄像机,尚轶轩指指机器,说:“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小时候的经历都说出来,录在里面,反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