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梦(55)【CP完结】
黎峥赶过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乱到让他不知道怎么进入。直到贺海峰把话抛给他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连他都明白的道理,怎么贺从容想不通?大概还是贺从容比他爱得更深,不想触碰事实的真相而已。
贺从容在叫他,黎峥却听不见了,天地间一片寂静,他早就料想到这个结局,现在面对,也丝毫不惧。
他缓缓推开贺从容,眼神直视贺海峰,先是单膝跪下,而后双膝同时跪在那被红酒濡湿的地毯上,手掌触碰至地面,整个人缓慢地弯下腰,连头颅都垂下,彻底地臣服与溃败。
他知道贺海峰就算家大业大,却也不想分他一点财产,他呢,从头到尾也没在乎那么点钱,可在贺海峰眼里,他一定碍眼极了。
私生子为了上位不惜毁掉亲哥哥,他不折手段,残酷冷血,这个时候撇清关系,做出承诺,对于贺从容而言,也是件好事。
贺从容没有想到,黎峥居然会给贺海峰下跪,他当场愣在原地,额角的伤疤已经不流血了,心口却开始隐隐作痛,他握紧双拳,想冲上去,可是现下的情况,他就算拉黎峥起来,黎峥也不会跟他走。
他看出来了,黎峥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就是牺牲自己。
他不允许,他不允许黎峥这么做。
“对不起,爸。”
这是黎峥头一次叫贺海峰“爸”,之前,他都是叫海峰叔叔、贺叔叔、叔叔之类的词,今天,他跪在亲生父亲的面前,叫了一声“爸”,然而这声“爸”并没有触动贺海峰,他别过脸,拄着拐杖,被秘书搀扶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黎峥的面前,说道:
“你有什么错。”
“我勾`引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弄出如此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丑事,败坏了贺家的名声,这是其一。”
“作为私生子,妄想争夺财产,这是其二。”
“以上两条,足以让我被逐出贺家。”
“我也没有……任何取得财产的资格。”
说完这几句话,黎峥平静又绝望,他低头,只能看见贺海峰的拖鞋,手心冰冷,浑身发紧,终是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让他如释重负,可是贺从容……他想到贺从容,心口那只翱翔于天空的鸟,突然折断了翅膀,重重地坠入悬崖,手掌渐渐握紧,他做了决定,谁都无法改变。
“起来。”
“你跟我走。”
黎峥抬头,贺从容蹲在他身侧,拽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拉。
贺从容的眼睛,红了。
刚才他跟贺海峰正面对峙也没有如此悲怆的神情,此时此刻却像被人戳中软肋,毫无反击之力。黎峥看见贺从容眼角滑过一道流星,不由自主伸手拭去他的泪,言语温柔,笑得灿烂:
“不要哭。”
边说,边拿开贺从容紧握他胳膊的手,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诀别般朝贺海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爸,以后我便与贺家毫无关系。”
“我黎峥发誓,我与贺从容,不会再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如若违背誓言,我便……”
贺从容瞪大眼睛,看向孤注一掷的黎峥,为什么,每一次他做这种决定,都这么突然,为什么,每次他都单方面地与自己告别,贺从容站起身来,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悲怆恸哭,他冷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不同意。”
第四十四章
费承接了许岚的电话,应了她的约,而且他要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女人戴着一副墨镜,坐在对面,深刻的法令纹已经能看出她上了年纪,费承跟席洲同时落座,席洲坐在那儿,只是看菜单,没说话。
“你知道你儿子在什么地方吗?”
费承点了根烟,一脸戏谑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儿子。”
“让老家的男人接盘,结了婚,拿了钱,生完儿子就跑,你可真厉害啊许岚。”
许岚惊诧地摘下了眼镜,那眼神,简直要生生在费承身上刺出一个洞来。费承慢条斯理地掸掉烟灰,拍了拍身侧席洲的肩,扬起下巴指着对面许岚: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席洲看了半晌,木讷地摇头。
费承却笑了,开玩笑似地拿着烟指向许岚:
“这是你妈。”
“生下你就把你丢了的,妈。”
费承起身,两只手撑在桌上,朝许岚吐烟,眼眸里是印入灵魂的狠厉与乖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
“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席洲显然还没从“亲生母亲”这四个字里反应过来,他与对面的许岚一对视,生怕漏了馅,只好把戏继续演下去,即便演技拙劣,也要让费承彻底信服。
“费……费先生,你说的,当真?”
“当真。”
“真真切切的真。”
费承没甩资料,他当时也不信,但他早晨从席洲的枕头上捡了头发,与许岚的DNA作对比,结果证明,他们两个人,就是母子。
一份亲子鉴定扔在桌上,许岚的脸也铁青,装作意外的样子,把那份亲子鉴定扔得老远,对这个“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兴趣,她不退缩,径直抬眸望向笃定自在的费承,说道:
“你究竟……什么意思?”
“你儿子在我手里,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费承伸手揽住席洲的肩,把他往怀里一带,略显轻薄之意的唇滑过席洲的侧脸,费承挑衅地望向许岚,那覆灭的快感逐渐淹没他的理智:
“许岚,你死也不会想不到。”
“你儿子被我玩弄,像个母狗在我身下屈意承欢。”
“求饶、讨好,那张肖似你的脸在我面前俯首称臣。”
“你不知道,我有多爽。”
费承说出这番话时,手下的躯体不停发抖,本来他应该痛快,怎么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愧疚。
许岚“砰”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推开桌子,冒着雨跑了出去,席洲拉开与费承的距离,站在原地,眼睛红得洇出血丝,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如今也分不出自己在演戏还是真动了情。他看着费承,发现他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心底凉了一片。
他竟然在心痛,一时都不知开口该说什么。本来他就带着不纯的动机靠近费承,许岚让他学汽修,也是知道费承喜欢车,摸到了罗尧恪跟楚文这层关系,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碰不到费承,许岚就打算把他调到费承所在的车厂,他从小在许岚的调教下学会如何讨好男人,不论什么性格、喜好,他都会装作男人喜欢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利。明明是这样赤裸的金钱关系,为什么会掺杂私人情感,他望向费承,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爱上了费承,没人像费承这样珍惜他,他迷恋费承的金钱、名利、权力,甚至是肉`体,许岚几次让他把费承的卡交出来,他都没有,他不想把这份心意糟践掉。
他在等答案,等一个就算是敷衍的答案。
可是费承,什么都没说。
席洲推开餐厅的门,跑入雨中。徒留费承一个人站在原地,烟头掉在地上,服务生走上来小心地询问:
“先生,需要结账吗?”
费承木然地点头,想起那张年轻倔强的脸庞,一时晃了神。
母子两人对站在雨中,距离饭店不远的街角,行人都在匆匆躲雨,唯独他们两个人站在街边,毫无遮挡。
许岚冲上来狠狠甩了席洲的耳光,五根手指的红印瞬间浮现在左半张脸上,席洲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
“废物!为什么还没取得费承的信任?”
“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这下好了,让费承掌握先机,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泡汤了!”
许岚恶狠狠地揪着席洲的领子,就剩啐一口唾沫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