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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梦(77)【CP完结】

作者: 银河店长 阅读记录

主刀的许主任过来吩咐贺从容现在医院静养半个月,反正床位不是问题,正好楚文度蜜月回来了,让他没事就过来看看他的情况。贺从容向许主任致谢,想要开口问他有没有看见黎峥,很快就想起他没见过黎峥,只好作罢。贺从容刚醒,精神还不是很好,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梦见黎峥了,贺从容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

“我成功了!成功了!”

“手术成功了!我们挺过来了!”

他激动地搂住黎峥,黎峥却没有他想象的激动,只是环抱着他,眉眼柔得化作一团水,他浑身都是耀眼的光辉,刺得贺从容睁不开眼睛,一向喜穿黑衣的他竟然换了套白衣,那触感真实至极,黎峥的手像往常一样捋过他额前的发丝,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去哪儿!”

面前的黎峥渐渐变淡,直至透明,贺从容抓不住他的手,无论怎么抱他,都是空虚,黎峥站在他面前仍旧笑着,两人手指隔空相握,淡淡光辉从他的身上褪去,他也越变越淡,只是仍旧念着:

“好好活着。”

从梦中惊醒,贺从容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他到处找手机,只想给黎峥打电话,确认他的存在,翻箱倒柜抽出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这会儿也只能耐着性子充电,直至能开机为止。

贺从容躺在床上,不安地敲着身下的床单,不会的,一定只是他多想,黎峥不会出意外,他一向很健康,连小感冒都没有,不会的……他想到有一次梦见黎峥出车祸,等他赶到医院时,黎峥已经走了,他不敢想象梦中那满是血雾的场景,他也不敢想没有黎峥的世界,如果没有黎峥,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终于开机,贺从容连续播了三次,黎峥都没有接电话,他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未接号码里有同一号码连续播了他手机两次,他没有在意,谁知就在他挂掉第四次通话时,那个播了他手机两次的号码又打进来了——

“喂,你好,请问你是黎峥的家属吗?”

“砰——”

手机瞬间掉在地上。

“你好,请问你是黎峥的家属吗?”

他不信。

楚文正好进了病房,他看见贺从容满脸是泪,一愣,问道:“你都知道了?”

赶到公安交警事故处理部门时,贺从容差点没有倒在门前,那里摆满了没有人认领的尸体,可是他一眼就看见了他的黎峥,右手无名指上安静地躺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对戒,贺从容甚至连走近的勇气都没有,他没有哭,也没有吼,认领尸体中心充斥着这场事故死亡人员的家属,仿佛人间炼狱的嚎哭、辱骂,公安们只是冰冷地催促着尽量把家属领回去处理,楚文看出了贺从容的反常,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出声时,发现自己嗓子也哑了:

“老贺,节哀顺变。”

他怎么能节哀顺变,接连遭受亲人、朋友、恋人的离去,他怎么能……泰然处之?他是人,不是机器。贺从容走得很缓慢,他从来没觉得原来门口到黎峥的面前有那么遥远,他就躺在那儿,身上盖着白布,他的黎峥,就那样躺在那儿,他一定很冷,很孤单,他的黎峥啊,该有多么无助。

他不敢掀开白布,光是那裸露在外的焦黑手指,他看了就浑身发抖,他怎么敢看他的脸,他怕自己受不了。

“请问您是黎峥的家属吗?”

办事员拿着档案上来询问,上面是DNA比对的结果,贺从容木然地转向他,不知道说什么,楚文反应快一些,接过档案确认,朝办事员道了声谢,办事员紧接着就带着他们往黎峥那个方向走,贺从容站在他面前,久久不肯动作,办事员走开了,楚文在他旁边,也不说话,他知道贺从容现在有多难过。

“要不,别看了?”

“我要看。”

贺从容梗着颈脖,缓慢掀开盖在黎峥身上的白布,刚掀到一半,他就捂住了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蹲在地上,跟现场那些痛失亲缘的家属一样,大声恸哭起来。黎峥浑身都烧得看不出样子,腿上的皮肉明显翻开,上半身受到重大冲击,想被什么锋利之物贯穿过的模样,光是看这些伤口,贺从容就能想象黎峥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他的黎峥,该有多疼啊。

燃烧爆炸的汽油把他的皮肉毁灭,破裂的碎渣、锋利的汽车配件,无情地刺入他的身体,嵌入温热的肉`体之内,现场必然是满地的血,漫天的火焰,他当时该有多么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贺从容抱头,蹲在地上悲鸣痛哭,楚文站在他身边,什么也做不了,心脏难受得揪成一团,虽说他跟黎峥没有交情,甚至在学生时代还有几分过节,但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谁都受不了。

再说,贺从容有多喜欢黎峥,他们都知道,贺从容肯定想还不如自己死了痛快。

不愧是朋友,就在他这个念头闪过的下一秒,贺从容就冲向身后的白墙,想一头撞上去做个了断,楚文眼疾手快,从背后抱住了他:

“老贺!你冷静!”

贺从容现在无比冷静,一点都不歇斯底里,只是声线冷如刀锋,一下下割在这个挚友亲朋的身上:

“你要是为我好,就放开我,让我去死。”

楚文也被他这句话的语气惹到了,立刻放开他,指着白墙,哽咽道:

“你去啊!死了最好!”

“你跟费承都去死,就留我一个!”

“无所谓!”

“遇到事情就想着逃避,贺从容你他妈就是个懦夫!”

楚文愤然离开,只留贺从容一人站在原地,他脸上一片泪水,表情麻木,像个没有情感的人偶。用手捂住脸,双肩又颤了起来——

楚文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懦夫。

贺从容顾不上休息,又开始张罗黎峥的丧事,他好歹是贺家的人,自然也要跟贺海峰葬在一起,他已经哭不出来了,静静地站在殡仪馆前,耳中嗡嗡地轰鸣着,他身体奇迹地恢复神速,然而楚文却说他像变了个人,以前就算冷,还有点人情味,现在完全就是个为工作而生的狂人。

丁浩应邀参加黎峥的葬礼,他站在远处,看见贺从容站在那儿,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长腿微微分叉地站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绚烂的光芒。

细看,他眼下的皱纹比以前深重,鬓角竟微微发白,他好像一夜苍老了,整个人比曾经还要多了几分锋芒,犹如藏在剑鞘的利剑,隐匿寒光,伺机而动。

“好久不见,容少。”

“嗯,你来了。”

丁浩不否认自己还喜欢贺从容,只是他承认自己配不上贺从容。

失去黎峥的贺从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还保有几分少年气、迟迟不愿长大的贺从容了,他彻底从这场梦中醒来,面对一地残骸。

现实残忍,可贺从容一力承担,全部扛下,他操办黎峥丧事的同时,修养身体,打理贺氏产业,在短短三个月内跃升至市值增长幅度最大的企业,分公司下个月即将在美国上市,他们知道,贺从容一向有能力,也聪明,他只是不愿理这些俗事,但面对亲人朋友恋人的接连离世,现实逼迫让他坚强起来,他不再是那个生活在温室里的容少。

人说,越是喜欢一个人,便会把自己活成那个人的样子。

现在贺宅后院种满了花,各式各样,每天,贺从容不论多忙都会亲自替它们浇水,贺家各个长辈都在催婚,贺从容年近三十五,依旧孑然一身,很多富家小姐也倾心于他,随他挑选,可他一个都看不上。对于各种花式说媒,他也置若未闻。

心里的位置一共就那么大,已经住了不能替代的人,就永远不可能被其他人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