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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之上妆(17)

高拱抚掌。

周围的太监们垂着手,只出耳朵,眼睛没敢乱看一下,更不敢出声。

乾清宫西面是养心殿,养心殿门内向北就是司礼监的值房了。

此刻,里头传出了琴音。

弦起时,若林泉高致,禽鸟啁啾;弦落时,似百川归海,浪平无声。

一手滚出,则有连珠之声。

周遭寂静,繁繁皇宫里,一时竟也如空山一样。

“哈哈哈……”

高拱朗笑之声,远远从外面传进来。

抚琴的那一只手忽然停住,骨节僵硬,指腹地按在琴弦上,指甲一抖,一根琴弦便被抠断。

“崩”地一声。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大惊,连忙上来:“冯公公!”

抚琴人身着藏蓝曳散,身上滚着云纹,下摆则有五毒艾虎图案。

按在琴弦上的一双手,根根葱白,看得出保养得当,肌肤顺滑,竟堪与二八少女一比。

此刻那指头尖上已见了红。

另一名太监机灵地端了个托盘来,托盘里放着干净的手袱儿。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冯保只一扫,从盘里取了手袱儿来,摁住指头上流血的小口子,拉长了声音问道:“外头是高大学士?”

“正是。听着像是说昨儿的事呢。”刚才这太监伺候在外面,所以顺风听得还算是清楚。

昨儿的事?

冯保眼睛一眯,移开手袱儿,小小的伤口已经没怎么流血了。

司礼监如今的地位几乎与内阁等同,掌印太监乃是一监之首,可称一句“内相”。至于第二把交椅的秉笔太监,却统领着东厂。

这宫里宫外有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东厂耳目的刺探。

昨日高大学士府好一番热闹,早都报到冯保眼皮子底下了。

连哪个人说了哪句话,他都一清二楚。

能让高胡子笑得这么开心的,约莫也就他家好外孙女那件事了。

“有意思。小丫头片子当年颇不给咱家面子,今儿个倒给了张家小姐面子。咱家可要瞧瞧,她作的画儿,是不是能值上三个铜板!”

冯保脸上带着深沉的笑意。虽是太监,年纪也不小,可皮相还不错,眼睛眯起来笑的时候颇为漂亮。

伺候的两个小太监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只有同一个想法:张家那离珠小姐怕是要倒霉了。

看来,冯公公还记恨着当年谢馥给的一枚铜板呢。

冯保抬手把手袱儿递了出去,小太监赶忙接过了。冯保自个儿弹手指,掸了掸琵琶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对了,太子爷昨儿得的那一挂佛珠,已经送给贵妃娘娘了?”

“已经送了,今晨贵妃娘娘脸上都带笑呢。”

冯保闻言,莫名地笑了一声,瞥了琴桌上那断弦的琴一眼:“两位大人都去了,说不得咱家也得去了。”

他起步往值房外走。

这时候天已经全亮开了,清晨的露珠挂在树梢上,宫里宫外全进入了忙碌的时候。

高府后院里,谢馥起身已经洗漱妥当。

自己用过饭后,便拿出鸟食来,先给喂过了英俊,然后才回屋里喝茶。

昨夜她睡得不怎么好,今早起来略带着几分恍惚,小丫鬟把芸娘引进来的时候,她刚放下茶盏。

芸娘进来,当先给谢馥施了礼。

“芸娘见过二姑娘,给二姑娘问安了。”

“芸娘请起,多劳你跑一趟。”谢馥虚虚一抬手,请芸娘起身,“我这柜子里许多衣服都是去年做的旧衣,前儿满月提醒我,才想起今年该做些新衣裳了。再过七日,便是法源寺庙会,我想要一身应景儿的衣裳。”

虽是京城这一片地界儿上最厉害的绣娘,可芸娘自己却穿得普普通通的,普通的月白色窄袖褙子配了一挑墨花裙,也没见得有多少绣功在。

早年芸娘的容貌与手艺都是一绝,如今年纪大了,难免色衰,年纪倒跟谢馥她娘相仿,三十好几也还没许配人家。

听人说,芸娘对佛祖发下宏愿,此生不会嫁人。

芸娘站在屋里,微微点了头:“二姑娘上次请我绣衣裳,都是去岁的事情了。今年花开得迟,法源寺庙会开始那一日,只怕也是香雪海最好看的时候。芸娘为您绣一身湖绿底子的丁香吧?”

“去年没逢上好时候,法源寺的花,说谢就谢了。这一次却可趁着机会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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