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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冤(4)【CP完结】

作者: 池问水 阅读记录

杨太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生绝望,以为杨少廷会成长为一个地痞流氓。

然而孩童的成长总是润物无声的,你既不知他何时改了路子,亦不知他缘何变了性情。

只是这场润物的时间润得略有些长了:是年,杨少廷年满十四岁。

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不负众望,终于不再轻易动手打人了。

十四五岁的杨少廷,脸上的轮廓浮现出来,不再是孩童般的一团圆润,显出了预备成熟的样子。且他身量又正好颇为挺拔,还有些不知何来的潇洒气概,从前众人只是称他“长得好看”,现如今提前喊他“杨大少爷”了。

不止如此,杨大少爷讲话的声音也已完全改变了。

他这声音哑了一阵,末了变得低低的,像是往潭里投石,沉沉地响。

往常杨少廷骂起人来,是撕蜡纸,哗啦啦地干脆响亮,如今再去骂人,就有些像鱼塘放炮仗,倒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五、惊鸿过

杨少廷也知道自己这把嗓子是不好再去骂街,于是在人前说话,也故作慢条斯理起来。外人一听,若是不知他先前是怎样的混账法,如今必定以为他是位货真价实的名门公子。

然而这些表面功夫,在胡莲声面前是统统地不管用的:都是一条塘里出来的黄毛鸭子,还充什么大头鹅?

因此杨少廷在胡莲声跟前,是叫一个原形毕露。

是日寒冬晌午,杨少廷突然打量起正晾着衣服的莲声,问他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莲声比杨少廷大个两岁,高一些壮一些,是当然的。只是平日在他面前缩着脖子,不显得高。莲声这时候已经将杨少廷的脾气摸了个半熟,知道对付杨少廷,就得先服软。他一听这话,恨不得就地将自己截去一段儿:“我也不知道……”

杨少廷看着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吩咐莲声道:“你晚上到我房里来,铺个褥子,睡地上。”

莲声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是三九的天景啊!早上一起来,檐上要挂着冰棱子的!

莲声人高马大地站在他跟前,脸蛋是麦色的,此时急得都发了红了,仍是既不敢问个为什么,也不敢不答应:“我、我去收拾收拾……”

要说这个主意,也还真亏得杨少廷能想出来:杨太太教过他,将没熟的瓜果同熟了的放在一起,那么就熟得快些——杨少廷是学以致用来了。

自然,杨少廷短时间内,是一点儿没长的。末了莲声冻得实在不行,流着鼻涕挂着眼泪,哀哀切切地去求杨少廷,这才得了大赦。

以此,胡莲声对于倾心于杨少廷的姑娘小姐,是十分地不理解的:这些小姐们,眼不瞎耳不聋的,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他颇想在杨少廷的额上贴个“此人坏极”,用来规劝这些小姐。当然,不过是想一想罢了:真见着杨少廷,他是不敢造次的。

十五岁的杨少廷,少年意气,大好年华。

他无需由他的父亲带着到处走访上门,递发名帖,因为三祥城中皆知他的名字,也皆知他的英俊。谁家的小姐举办什么开春舞会,庆生典礼,也必定许下心愿:去将杨少廷请来罢!

杨少廷烦得要死。

他不爱跳什么交谊舞、什么标准式,坐下来听听人唱歌还是可以,两个人抱着转圈儿,他瞧着都发晕。但他作为正经公子哥儿,这些东西必不可少,不得不去学。

杨太太是很乐于将自己的儿子展现给旁的人观赏的。她聘请了三祥城最为高明的老师,教他的儿子如何优美地搂住姑娘的腰,同时不去踩她的脚。

这位交谊舞老师娇娇小小的,烫的齐耳卷发,穿的湖蓝旗袍,约到杨少廷的胸口,自称是密斯汤。密斯汤很享受与杨少廷共舞,同时也很享受被杨少廷轻轻踩了一脚,再听他低低地讲一句“不好意思”。

杨少廷并不享受。

他浑身发僵,既要承着密斯汤的重量,又要时刻注意脚下:他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不能让这个密斯汤传出去他的莽撞,平白让人笑话。

然而已经有人在笑了:胡莲声在门口候着少爷上课,看他笨手笨脚的,本来不敢笑,可他样子实在是滑稽,只好低着头,耸起了肩膀。

正在此刻,好巧不巧,只听密斯汤远远地一扭头,朝着莲声:“请问,可否带我去盥洗室呀?”

两双眼睛循声齐齐地看着莲声,莲声的脸上挂着残留的微笑。

完了。

莲声眼前一黑,刚想亡羊补牢,谁知杨少廷对着密斯汤扬手一指,语气不咸不淡:“出门往右,走廊最里头,”说罢对着莲声就扬起了下巴:“我和他练习练习,密斯汤,您就休息一会儿。”

莲声穿着灰白的长衫,头发比从前还要短,衬出一张脸干净舒朗。这张舒朗的脸如今皱成一团,他发怯,站在门口不敢动。

杨少廷低头将衬衫的袖口挽了一道,又抬起头:“给我过来。”

莲声也不知这段路他是如何走过去的,只知道到了杨少廷跟前,杨少廷将他的手一把抓住,接着抬了起来:“你不是能耐得很,怎么抬手也不知道?”

杨少廷居然真的要“练习练习”。

莲声大骇之下,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少爷,我这是、这是穿的衫子,跳不开,不然、不然还是……”

杨少廷做的是要将莲声的脚狠狠地踩上几下的打算,他随便地在莲声的衣服上划拉,找他的腰窝,脚上已经蓄势待发了。

谁知这一摸,杨少廷鬼使神差,不由得抬脸看了莲声一眼:这腰摸起来与密斯汤是完全不同的。莲声由于辛勤劳动,能做能吃,并不细瘦。他腰上结结实实,散发出很有力量的意味,与他平日给杨少廷的印象是迥乎不同的。

这感觉让杨少廷倍感奇特,仿佛莲声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成长了。

莲声一被他看就发怵,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恶习,于是脸上立刻写满了恳求:“少爷,我、我没有笑话你,我是想着件别的……”

杨少廷扭过头,揽住他的腰,又捏着莲声的手,踩了他一脚:“我管你笑什么,你闭嘴。”

杨少廷就踩了这么一脚。一直到密斯汤回来,替换下了汗流浃背的莲声,杨少廷也不知是否练得炉火纯青了,始终没有再踩到他第二回。

六、春意闹

四月初三,是陈宝琴小姐十六岁的生日。

杨少廷舞也学过,曲也听过,不管乐不乐意,这回是一定要派上用场了。况且陈宝琴是从小同他玩到大,不去陈府出席,他是不占道理的。

陈宝琴小姐,或称密斯陈,如今出落大方,且正值二八年华,很是觉醒了一些美的意识:她当日穿着烟红旗袍,上头一簇一簇的绣球花,若不是肌肤白净,是万万穿不得的,加之她头发光滑,嘴唇自然红润,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思。来来往往的宾客见了,总要夸她一句:“密斯陈,楚楚动人呀!”

杨少廷没有被动着。他觉着陈宝琴今日涂脂抹粉的,像深闺大院里的太太,显老。

而他见了陈宝琴,疑惑她为何奋力地朝自己眨眼:“密斯陈,眼睛里有沙?”

陈宝琴秋波送不成,气坏了:“你不许叫我密斯陈!”

说罢,她拉过杨少廷的手,将要带他去舞池中央,又偏头悄悄地问他:“以后不要喊我姐姐,叫我宝琴,好不好?”

杨少廷被她牵着走,心道这个“姐姐”,当初也不是我乐意叫的。然而她是今日主角,杨少廷不好拂了她的兴致,点了点头:“宝琴。”

陈宝琴很爱听他这一声,捏了捏他的手,答应得有些羞涩:“哎。”

胡莲声作为杨少廷的跟班儿,在一旁目睹了全程。杨少廷一走,他在原地不禁思考起来:以后该如何去喊宝琴呢?杨少奶奶,抑或是密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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