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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女书[GL](21)

作者: 歌逝 阅读记录

听到的人可不止她师父一位,原本来去匆匆,冒着雪奔波着找他们家小郡主的丫鬟小厮们,也纷纷抬起头来。何念新身量不大,嗓门不小,他们可全都听去了。

其中有个别机灵的,一个哆嗦,赶紧去找他们家王妃,学舌一番。嘴巴上夸赞着郡主果然大有孝心,担忧着父母呢,也嘀咕了几句,小声进言,郡主这番话,似乎不那么合适。

贤王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陷入在一股焦虑之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股不安比之以往来得更重且挥之不去,明明分别时约定好了再见,但总觉得,这个约定似乎无法实现了。

一听何念新的豪言壮语,不久之前她还会提溜着女儿的耳朵说她做梦,如今她却是手一抖,身畔的茶盏被不小心掀翻了下去。

来报信的丫鬟吓了一跳,没想到贤王妃会有如此反应,本以为她是生气了,稍大着胆子抬眼看去,却又不像。

贤王妃揉了揉额角,摆手道是:“收拾一下,你下去吧。”半晌,又补充一句,“把那丫头叫过来。”

此时郡主才刚刚翻身下屋顶。

何念新这回是练过了,落地的时候身形停滞了片刻,坠地的声音极小,几不可辨。她自以为做得极好了,十分满意自己努力的成果,得意地仰着小脸,望向还站在屋顶上的自家师父。却见男人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落地,仿若周身飘绕的雪花一样。

男人也不自得,摆着袖子离去了。

何念新发觉到自己与师父还是差得远,握了握拳头,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目标了。

正在这时,有小丫鬟跑过来叫她:“郡主,王妃叫您过去呢。”

何念新便赶紧先去找贤王妃了。

贤王妃失态后,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尽量地让自己显得还如往常一般。听到何念新哒哒跑来的脚步声了,她才回过头去,招了招手:“新儿,过来。”

“娘……”何念新把声调拉长,撒着娇,想着安抚安抚自己的母亲。

她把不好的消息压了下来,只希望母亲能开心一些。

贤王妃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还是静默了下来。把何念新搂在自己怀里,替她拢了拢身上披的斗篷。

她想说,你不要去战场了,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不要让我再失去你了。却是不能说。

***

第二日,何念新染上了风寒。

她轻易不会生病,这一生病却来势汹汹。何念新窝在床上,门窗被贤王妃安排着堵死,屋子里烧着足足的炭,细心地将烟导了出去,只留下袅袅热气。饶是如此,何念新仍旧觉得忽冷忽热。

她□□两声,一旁的贤王妃便眉头紧皱着。这下可以算是终于圆满了何念新的念想了,贤王妃如今可算无暇去伤春悲秋了。

贤王妃催促着身边的老太监:“御医还未请到吗?”

身在梁京,诸多不便,其中一点便是,身为宗亲,贤王府中若有主子生病,是不得随意请得大夫来看的。但若要请御医,贤王一家搬入凉城时日太久,已无熟悉的御医任职了,只能去撞运气,把当值的请来。万一赶上了其他人家也要请御医,还得等着。

贤王妃也知此事着急不得,但难免会焦躁起来。

老太监也只能宽慰两句:“王妃再等等吧,才刚已经派了第二波人去请了。”

又是等了一会儿,御医才姗姗来迟。

请来的这位御医年纪不大,应才谋上此职不久,却暮气沉沉,行事也是拖拖拉拉。瞥一眼见何念新显然是受了风寒,便虚虚一作诊脉的模样,便开了风寒的药出来,道是:“王妃不必太担心了,郡主吃下这药,不出七日便可恢复。”

言罢,他拱了拱手,便示意贤王府派人去随他抓药。

贤王府中本便人数不多,此时几乎都集中在何念新这一处了。就连何念新的师父也是在的,为避嫌稍站在门口较远处,此时见了御医这般随意的姿态,不觉皱眉。左右看看,只找着何念新的女夫子,似是可以交谈之人。

他便凑过去,抱怨道是:“这御医的态度,莫非是嫌弃咱们贤王府没跟脚?两代贤王可都是护卫这山河的大将啊。”

“边疆之事,又不会惊扰到这些梁京人士的太平,总不比能直接给他们钱权来得实惠。”女夫子淡然道是,紧接着叫来一个素来机灵的小丫鬟,叫她去小声提醒贤王妃别忘了给些打赏。贤王妃如今关心则乱,恐怕想不起这些俗物来。

果然贤王妃听了小丫鬟耳语后一怔,立刻压下了焦躁,吩咐身畔的掌事太监过去交涉。老太监是老贤王留下的,虽是许久没忙活在这人情世故上了,颇有些迟钝,经这一提醒,赶紧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从袖中掏出了些打赏常备的小东西,几句言语下,便让这御医不再沉闷着,而是笑了起来,道出了自家名讳,并定好了若郡主病情再有反复,可通过他去请得老御医出手。

得了这许诺,贤王妃才终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瞧得做师父的男人眉头紧皱。

女夫子却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两人虽是共同教导何念新,但寻常几乎不碰面,对彼此的了解也近乎于无:“也不知你是从何而来,一副烂漫模样。”

男子嬉笑道:“我从来处来。”

女夫子也并非是要他回答,既然贤王点头留下了此人,自然是同自己入贤王府时一般,经过了问询和考量的。

幸而这御医虽是态度不佳,但医术还不错。何念新吃了药后,虽还烧着,但渐渐稳定了许多,睡得正香甜。

贤王妃坐在一旁,看下人绞了沾了凉水的手帕,换了何念新额头上的那一贴。

何念新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

贤王妃失笑,这丫头,病着呢,还笑得出来。

***

何念新这一病,病了足足七天。

先是烧得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之后,恹恹地懒在床上。期间师父和女夫子都来看过,女夫子倒还好,做师父的男人抱着双臂,给何念新好好地算了一下,她这一病,耽搁了多少练功的时间。

何念新哎呀哎呀地叫唤着,抱怨着:“师父啊师父,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比女夫子好说话多了!”

“那是谁啊,吵吵嚷嚷着要当将军?”男人不屑道是。

何念新自觉理亏:“好啦好啦,欠下的等我病好了就补上嘛。”转念眼珠子一转,道是,“师父,你能不能帮我把墨回叫来?”反正鸽子和信都被这人看去了,何念新拜托不了别人,却可以托付给他。

男人哭笑不得,真不知这小丫头到底是在跟谁通信,这么殷勤,却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何念新此刻着急着怀夏好几日没收到自己的来信了会不会担心,便提起笔来,把自己近日生病了的情况寄送了过去,想了想,还撑着昏沉沉的脑袋,继续和怀夏在纸上对战。

她闭上眼睛,便仿佛眼前多了那片大地,两军对峙中,她打头阵,对面是怀夏铺陈开的军队,正等着她的出招。

原本不应该在病中思虑这些的,但何念新却想,真到了战场上,她随时可能受伤生病,这并不该是影响她做决断的事情。她必须要在这时候也做出漂亮的决断出来。

许久,何念新睁开眼睛,落笔。

男人叫来墨回之后也跟了过来,此时意外地觉察到了何念新眼中的杀伐之气。这本不该是在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身上看见的东西。

他不觉讶异,对何念新那口大话,在这时却多得了两分的重视。若是这个丫头,没准真能达成这古往今来,无人能成的成就呢。

但那个眼神却是一瞬即逝,很快何念新便又换回了笑眯眯的模样,继续在绢布上写写画画,写那些墨回和男人看不懂的鬼画符。

许久后,何念新才心满意足地收手,把小布条卷成一卷,绑好,递给墨回,道是:“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