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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有雨(17)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入梦,她喊的是一句“爸爸”。

·

输过盐水的宋菀,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浑身轻松。

叶嘉树不在跟前,她手机也没带来。她穿上拖鞋正准备出去找人,叶嘉树掀开布帘,提着早餐进来了。

粥和馒头,热腾腾冒着白气。叶嘉树揭了盖子将汤匙递到她手中,“早知道你肠胃这么脆弱,就不带你乱吃了。”

“给你添麻烦了。”

叶嘉树笑了声,闷头咬了口馒头,“……也不少这一次。”

吃过早餐,两人回旅馆换衣洗漱,叶嘉树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看看。

太阳刚升起来,缀在远处树梢上,林间有鸟啁啾,薄雾还没散尽,吹进车窗的风里有潮湿的水汽。

宋菀点了一支烟,手肘撑在车窗上,看着树梢上掠过几只翠羽的鸟。

车开得很慢,绕着石子的山路一圈又一圈,头顶天光越发透亮,是在上山。

近一小时后,叶嘉树把车停在路边,喊宋菀下车。

林间路上一层落叶,踩上去咔吱咔吱地响,带草腥味的清新空气扑鼻而来,叶间似乎下过雨,或是蒸腾作用,叶上还挂着水珠。

叶嘉树走得很慢,宋菀跟在他身后,不问去哪儿。

步行十来分钟,树渐稀少,离山顶越来越近。

“到了。”叶嘉树拨开树枝。

一处巨石的台子,突兀生出,立于崖边。叶嘉树一步跳上去,转过身来牵宋菀,“站稳了,有点滑。”

山谷对面是层层林海,风生而涛起,风灭而涛落,接近于黑色的绿意一重一重袭来,直至将视野填得满满当当。

叶嘉树在石头上坐下,一腿屈膝,点了支烟,又抬手将烟盒递给宋菀。

宋菀没接,但也坐了下来。

“这是个好地方。”

叶嘉树看她一眼。

“你想过死吗?”宋菀望着一层滚过一层的林海,“……我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

“你要是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说不清楚了。”

宋菀笑了,“我没那个胆子。听说摔死的人,七窍流血脑浆迸裂,这么丑的死法,我可接受不了。”

叶嘉树微眯着眼,视线越过浓重的绿意再往后看,那被薄雾笼罩的尽头隐约露出城镇的轮廓。又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想过,如若两人死在这儿,就没人能找得到他们了。

“叶嘉树。”

“嗯。”年轻男人转过头来,眼底也似染上了浓重的墨绿。

宋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好好活着吧,你也是,我也是。”风在耳畔回响,说出口的声音被卷进风里,一霎变得遥远,“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好。”

“……还有,回南城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没人作声。

“你答应我。”

山风浩荡,似从崖下的山谷里生出,发出闷重的呼啸。

“好,我答应你。”

☆、第十五章

阶梯上铺着暗红色织花地毯,脚踏上去没有丁点儿声响,一级一级向上延伸,尽头亮着灯的地方传来隐约的谈笑声。

背后有人唤,宋菀停步转身,宋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抓住宋菀手臂急切问道:“姐,你这阵跑哪儿去了?”

“你管得着吗?”

宋芥朝尽头处包厢瞥去一眼,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回来了,紧赶慢赶地过来找你。姐,你是不是又跟唐蹇谦吵架了?他这会儿带了别的女伴,你别现在上去自讨没趣。”

宋菀冷笑,“是怕我自讨没趣,还是怕我扫了唐蹇谦的兴?”

“姐,”宋芥勾住她肩膀想将她往楼下带去,“听我句劝吧。最近我工作室来往的那些生意伙伴全要撤了,我听来的风声也说唐蹇谦另找了新欢。你别现在去跟人硬扛,先服个软。”

宋菀猛将手臂抽开,“没骨气的东西!你倒有脸嫌我姿态难看?”

宋芥讪了半晌,讷讷道:“我现在到底还能赚几个钱,除掉平常开销,也能为以后做点儿打算。你迟早要离开唐蹇谦,难道以后咱们三个喝西北风去吗?你是不稀得从唐蹇谦那儿捞钱,可他未必感激你高风亮节。”

“姐,”宋芥凑拢两步,“反正都这样了,和驯点都能少吃点苦头,要飞也得等翅膀硬了呢。要是唐蹇谦好这一口,我巴不得洗干净撅起屁股去替你。”

“你放什么狗屁,”宋菀怄得心口疼,“我就要现在上去,你要么陪我去,要么滚远点别在跟前碍眼。”说着转身往上走。

宋芥挠头踌躇片刻,到底跟上前去。

唐蹇谦的场子,从来不乏名流捧场,今天这地方不对外开放,只在他那儿过了路的才能进来——这是个私人格斗场,擂台周围搭起了高高的看台,最顶层是玻璃包厢,视野一览无余。

擂台上的两位拳手没做任何保护措施,拳拳到肉,战局正酣,围着看台的一圈小明星卖了命地欢呼尖叫,把气氛煽出一种非理性的癫狂。

开了盘口,有来头的纷纷下庄,一掷千金。今日守擂的是唐蹇谦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拳手,没人知道他的姓名,都唤他阿泉。攻擂者与阿泉的赔率是惊人的30比1。只一晚,便能从这儿走出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

到唐蹇谦这地位的人,没必要做这种非法的营生,这只是他的爱好——他像那些喜好出没于古罗马斗兽场的君主一般,看着身体健壮的人向金钱和权势低头臣服,有一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嗜血快感。

宋菀和宋芥静悄悄地进了包厢,谁也没惊动。

台下本已动弹的不得的阿泉忽地再度跃起,将攻擂者一拳击倒,在山呼海啸的尖叫声中,骑坐在攻擂者胸口,照着颅骨一拳一拳砸下。

裁判从不干涉,只有几个专业人员在适当时候出手制止,确保不会闹出人命。上台的人都签了合同,只要能在阿泉手下撑过十分钟的,都能拿到巨额金钱,时间越久钱越多,上不封顶;而倘若击倒了阿泉,在能力之内,唐蹇谦能满足任何愿望。这规矩自定下至今,没有人能击倒阿泉,只有无数人从这里被担架抬着出去。

和着人群的欢呼,宋菀也喝了一声彩。包厢里的人都见惯风雨,自比不外面看台上那些人,大家在古典乐中品酒交谈,仿佛只在参加寻常的酒会。

这样安静的场合,宋菀这一声喝彩便显得分外突兀。

立即便有人调转目光去看——姐弟两人沿玻璃墙壁站立,弟弟西装笔挺气质倜傥,姐姐一袭露背红裙,丝绸面料之下曲线合度,乌丝挽起,作复古装扮。

唐蹇谦目光微沉,顿了片刻,拄着手杖缓缓朝人走去。

宋菀转过头来,眼里沉着莹莹的灯光,似笑非笑。

到跟前,唐蹇谦伸手将她腰一揽,紧紧扣住,转身笑说:“阿菀不懂礼数,坏了大家兴致。”

便有人起哄架秧,用人阿谀奉承。唐蹇谦低了头凑在她耳边,“回来也不说一声,我让人去接你。”

“你日理万机,何必打扰。”

唐蹇谦拿捉摸不透的目光看她许久,最后只笑说:“以后便听话。”

领来的伴,唐蹇谦着人送回去了,自己带着宋菀回芙蓉路。

今晚拳赛结束,阿泉保住了自己不败的战绩,而攻擂那人得了三千万,被人抬出去时还在大口大口呕血。

南城的夜色净得无辜,对一切的血腥与罪恶一无所知。

宋菀坐在汽车后座,闭上了眼睛,路灯光透过眼皮在瞳孔里留下光束,一道一道地飞逝而去。

宅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早先颐指气使的保姆也跟没事人一般继续上来伺候。

宋菀洗了澡换上睡衣,坐在梳妆镜往皮肤上涂抹身体乳。

镜子里人影一晃,宋菀掀了掀眼皮,没有转身。唐蹇谦走近,挨着她站定。他腿脚不便,走路特别的慢,但绝没有人敢对此有任何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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