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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朕饿了(卷一+卷二+卷三+卷四+卷五)(10)

作者: 水波 阅读记录

素波便陪着笑道:「我姓徐,是来给陈征事和陈夫人拜年的。」

陈敏的目光在素波一身旧衣上扫过,特别在裙边袖口后接出两圈之处停了一下,便鄙夷的一笑,「哦」了一声,但眼睛落在她的脸上,便怔住了。

此时陈秋海也将目光转了过来,看了一眼,也直直地盯住素波,半晌脸胀得红了,却问:「徐小姐住哪里?为何一向没见过?」

素波被他们兄妹二人打量着,心里早不自在了,但听了陈秋海的问话,也不好不回答,便敛衽道:「我随叔父住在文澜阁西边,平日并不过来。」又赶紧转向陈夫人拜辞,从陈家小院里退了出来。就见叔父正站在院门外的一株树下等自己,几步跑了过去,「我们回家吧。」

 叔父此时也上下打量着素波,他平日是万事不留心的性子,是以今天才发现,「素波,下个月再发了钱你也买匹新绢做衣裙吧,孝中虽然不能穿带颜色的,但这件也太破旧了,若是再有钱,打一只银钗也好。」

不用说,叔父站在这里,一定看到陈秋海和陈敏经过,因此便想起自己和他们是一样大的孩子。瞧着锦衣华冠的他们,对比之下,更感觉出自己的寒酸,宁愿省着些钱也要为自己做新衣。

其实如果不将这两贯钱送给陈征事,素波确实打算做一件新素绢衣裙的,但是眼下他们再没有钱去买一匹新绢了。可是素波却不这样说,只压低声音笑道:「叔父,别看陈小姐的衣裳美丽,可是她的人可比不了我!我就是穿着旧衣也比她穿着新衣美!」

徐叔父便笑了,刚刚的陈小姐容貌也堪称秀丽,但是若比起素波,却又差得远了,将她们放在一处,一个是鹅卵石,一个是美玉,鹅卵石再好看,却没有美玉的光华。

素波在路上不敢高声,只恐被人听了去,至回了徐家的小屋,再不顾及,遂叽叽喳喳地又道:「别看我外面的衣裙旧了,其实里面尽是新绵的衣裤,又厚实又暖和。做人就应该这样,底蕴要充实,外表倒不是主要的!就比如我吧,明明貌美如花,但是我以自己的才德为傲!」

徐叔父听了她的道理,也被逗笑了,「好吧,我们素波毕竟是世家女,容貌出众又算得了什么,蔚然有林下之风方才令人赞赏。」说着又拿出笔墨,「过年也不能断了练字!」

自叔父见了素波的字,便将教导她习字列上了首要日程。在徐宁看来,素波如果不识字并没什么,或者不会写字亦无关紧要。徐家固然几百年间女子都是读书的,但也有因为种种原因未读的——但是素波把字写成如此丑的样子就不应该了!性情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徐叔父在这教素波写字时很严厉的,他绝对绝对不能允许徐家女写如此一笔烂字!

其实素波很委屈,她的字并没有那样差好的吗?

她前世也是大学生好的吗?虽然是二本,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她从六岁上小学一直到大学一年整整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学习!不,十四年!幼儿园还有一年学前班也在学习!

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还不是一直在写字,不论老师还是同学们从没有认为她的字非常丑啊!

而且她还曾经上过半年的书法班的呢!否则怎么会用毛笔写字!

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她的字在徐叔父的眼里就是不能忍,比什么都不能忍!徐叔父亲自写了字帖令她每日临摹,从研墨、拿笔开始教导她,一定要她能写出一笔符合世家女身份的字。

还好,就如自己很快学会了许多的技能一样,素波的字也很快有模有样了。

徐宁在一旁看了半晌,一丝笑意浮在脸上,口中却道:「空具形状,意态却还不足,过了年每日再多写一百个字吧。」

素波应了,叔父是为自己好的,多写就写吧,只是有些浪费笔墨,笔墨是很贵的呀。

徐叔父见素波写得用心,便道了一声,「你只管慢慢练,我出去走一走。」

素波便知道他又去找徐家旧宅了。

先前还瞒着自己,但时间久了,特别是一次要洗衣时从叔父的衣裳中拿出了那张房契,素波才知道他的心一直没死。每于沐休时出去,恐怕应该都是去崇仁坊的,眼下到了年前,恐怕思乡之情更甚,所以也越发想找到徐宅了吧。

素波先前还劝了两回,却怎么也劝不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徐素波,所以对徐家的宅子便没有叔父执着,只看眼下京城的乱状就知道了,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大好的宅子,还不是早让人占去了?

但是叔父总要亲眼看到这个结果才会死心的。

果然,很晚的时候,叔父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素波,我们果真没有家了!」

虽然素波一向对徐家的宅子没有奢望,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失落的,到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虽然一直坚持徐家旧宅找不到了,但是心里也暗自盼着能够重新找回来。

毕竟当初他们叔侄二人江阴被大水冲没了的家时正是为了投奔京城的徐宅而来。

而且,真找到了徐宅,他们的生活一定会好许多。

现在一切真正幻灭了。

素波勉强笑着,「叔父,你不是常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吗?如今我们在相府里安安稳稳,正应该把这里当成故乡的。」

叔父自然也是懂的,不过失意之情总难一下子就散去,「当年我们徐家兴盛时在京城做官的就有十几位,那宅子也一扩再扩,能住上百人。但凡徐氏子弟入京,便都在那宅子里落脚,先前你父亲年少时还曾住过呢,现在不想倒姓孙了。」

「说是邓太尉手下的一个大将,入京后便占了此处,明明我们家还有人呢。」徐叔父喃喃道:「虽然将门匾上挂了孙府,可是我围着墙转了几次,终于在上一块墙砖上找到了一处还没有抹掉的徐字。」

「但是孙将军家的下人可真凶悍,看也不看我的契书,硬是将我推出来了。」

不用说墙砖上的徐字没有抹掉,就算门匾上的徐宅没有换掉,但那有什么用?

叔父和自己是拿不回那宅子的。

素波听了十分担心,「可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他们也只是不肯替我通传孙将军,将我赶出来而已。」

「叔父,不能再去了,这一次侥幸无事,下一次就未必能如此幸运,若真被他们打伤了,吃亏的还是我们。」又劝道:「就算我们要回了徐家的故宅,也保不住啊!」

就徐叔父再是伤心也知道,「素波说得有道理,那宅子我们就不要了。」

徐家的宅子没了,徐家叔侄更是只能留在相府里过年,他们在江阴老家遭洪水后已经没有亲人,剩下的几亩田地被洪水淹了也难说怎样了,原来就是因为无法过活才到京城的,现在更没有回去的道理。

徐家叔侄无家可归,方经乱事,与他们一样有种种原因不能归乡与家人团聚的人还有很多,佳节之时都不得不留下来。

就说文澜阁西边这一排院子里的人,倒有一多半无家可归的:素波最熟悉的何老太太与何老先生都年过半百了,他们在战乱中失去了家园和唯一的儿子,因为是丞相夫人的远亲所以投奔了来,老先生在文澜阁抄书,老夫人帮忙管些杂事,一辈子就打算在相府里度过了;隔壁的曲先生失去了家人妻子,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寄居于此,素波与曲家的月姐时常跟着何老太太在一处做针线……

至于文澜阁一封,因大殿都落了锁,平时住在那里的年轻没有家眷的儒生们也都挪到西边的空屋子里,他们几乎都是孤身一人:许先生是青州的,诸先生是雍州的,还有胡先生,他还有家人,只是却在蜀地,而那里还没有归附朝廷,又久无音信……

经过乱世,大家的经历多少都有些相似,每一个人差不多都遇到过天灾人祸,每一家都有亲人离世,可是这些悲惨经历现在说起来都已经平淡,乱世本身就是悲惨的,你若觉得自己很悲惨,再看看别人,很轻易便能找到比自己还悲惨的,心因此也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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