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110)

努力与汗水换来成功，家人的形象在她心里几乎已经很模糊了。她不恨他们，因为彼此间关系已经和陌生人一样。后来她成名，挣到了比原本梦想中更多的钱，她足以养活好几个自己，便每年定期给家里汇款，对于普通人来说，金额不小，但对舒瑶，或许仅仅是她一天的开销。他从未在意，连汇款都是陈冰或者晓晓帮忙，这些钱是她偿还父母的生恩与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除此之外，再无联系，也无关联。

舒瑶以为，这就是她和父母当下的关系——不好不坏，疏离淡漠。

虽然没有感情，但也不是仇人，多年来维持平衡的关系突然被打破——她的父母，和她流着同样血液的亲生父母，竟然会主动来伤害她！

舒瑶捏着手机，有些不解，也有些想笑。她站了一会儿，终于抑制不住笑出声，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

笑了一会儿，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脸上笑意淡下来，解锁手机，登录微博。不用特意搜索，就能在热门里看到她记忆里熟悉的那两张脸。

这几年，尤其是在她意外怀孕，与姜知屹结婚后，她已经很少会感到孤单和没有安全感，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见过面。望着视频上眼神哀伤，皮肤苍老的两个老人……舒瑶竟然一时感到有些陌生。

她才发现，经过将近十年的分离和疏远，她竟有些记不起父母的样子了。

视频中，熟悉又陌生的两张脸，穿着朴素，抹泪的手布满老茧，他们似是很不安，眼神怯懦、躲闪，是很典型的山村老人形象。记者的问题温和而布满陷阱，两个老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大多是家庭住址、舒瑶成长环境等问题。

舒瑶平静地听着她父母的回答，没有撒谎，也没有夸张，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既然他们都跑出来接受记者采访了，那么她小时候的住处与成长中的各种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舒瑶脸上没有异样，很耐心地听他们讲完，不得不说——很感人，也很令人同情。

视频的末尾，两位老人含着泪表示：他们真的很想舒瑶，希望她可以回家去看一看。

窒息的感觉从视频开头一直弥漫到结尾，直到视频结束，自动跳转到其他视频，那两张脸消失时……舒瑶才感觉自己能够呼吸，胸腔里的压抑感逐渐消失。

她揉了揉眉角，平静了一下呼吸，继续浏览微博——不用多想，她的名字已经挂在热搜上了。她父母接受采访的那个视频也被大量转发和评论。

舒瑶在这时竟然分了一下神，算了一下她这一年来上热搜的频率……好像多得可怕？

她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在那些视频的评论里，她的粉丝已经和其他人吵了起来。有网友表示舒瑶一直很装，是在故意表现出清纯，其实去年她被爆出未婚先孕时，那些爆料都是真的，舒瑶本人非常差劲，性格不好，私生活乱，本人与镜头上的形象相差万里……现在她的父母也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控诉”她了吧？

多狠的心呐，一线女星哎，年入千万，为了名气，连亲生父母都可以抛弃？九年啊！从出道起就没回过家探望父母，白眼狼啊！这么不孝顺的女人，谁还信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连父母都不孝顺，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舒瑶静静地看着这些评论，表情没有丝毫异样。随后退出微博，锁了屏幕。

……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知屹终于发现了舒瑶的异样。她连续好几次挑菜都掉在了桌上，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不同，只是眼神经常盯着一个地方不动，挑菜和进食的动作都非常慢。

姜知屹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没有立刻询问。宝宝现在已经长牙了，姜知屹给他喂完米粥，便让保姆抱去玩，舒瑶低头喝着粥，没有发现宝宝已经离开了。

她的眉心微微蹙着，心里想着事。等回过神时，抬头与姜知屹的视线对上。

只要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姜知屹已经察觉了什么，瞒不了他。虽然，舒瑶也并没有想过要瞒姜知屹。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姜知屹说。相识至今，她从没提过自己的家人，现在，她的父母突然在网络上发视频，暗暗指责她不孝？

舒瑶一想起来就想笑，对比着姜家温馨轻松的家庭氛围，她的父母却将他们的家事公布于众，来伤害她。这让舒瑶有些难以开口，原生家庭所带给她的孤独感再次冒了出来。提醒着她和姜知屹出身、家庭上的巨大差异。

舒瑶沉默了两秒，轻声道：“知屹，我和你说过我的家人吗？”

姜知屹心底惊讶，但没表现出来，温声道：“嗯？怎么了？”

舒瑶苦笑了一声，道：“我的父母……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他们突然接受了采访，指责我不孝顺，视频已经全网转发。”

姜知屹楞了一下，面色微变，压下心底的疑问，起身来到她身边，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严肃的表情，让舒瑶这几个小时的煎熬和苦闷，全都找到了发泄的途径。

她靠到姜知屹身上，脸埋在他腹部，双手抱住他的腰。姜知屹没有打扰，而是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舒瑶其实不想哭的，她真的不难过——这么多年，她与父母的关系大概也仅限于那一点血缘，她早已不奢望在他们身上找到父爱与母爱。只是，她真的想不到，即使亲情淡漠，也不是仇人，她顾念着那点生恩与养恩，每年给的钱并不少，足以他们在家乡生活得很好。

偏心，强迫辍学……舒瑶以为，他们和家乡的其他父母一样，仅仅是重男轻女，认为女儿早晚嫁出去，无法顾家，所以并不疼爱她。可她没有想到，贪婪和自私已经让他们丧失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善念，将伤人的冰刃对向了亲生女儿的她。

舒瑶小时候并不调皮，相反，她很听话，对于父母的偏心，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愤怒和不满。她在家里，就像一个勤快的小陀螺，忙碌而沉默。父母既没苛待她，也没有关心她，她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而她与父母之间……也从没有过争吵。

原来在近十年的时光中，他们的关系已经比陌生人更疏离了。而陌生人是不会随意伤害他人。

她靠在姜知屹怀里，眼泪浸湿他的衣衫。舒瑶没有说话，双手抓着姜知屹的衬衫，牙齿微微咬紧。

姜知屹眸色变化，脸色渐渐冰冷。手上动作却温柔而细心。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放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

她真的不在乎他们了，也不爱他们了……所以她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就好了。

保姆领着宝宝本来要过来，见到餐厅里的场景，有些怔然。姜知屹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带珩珩离开。

保姆立刻抱着宝宝上楼了，宝宝趴在她的肩头，不解地望着趴在爸爸怀里的妈妈，小脑袋歪了歪，似是想叫人。

保姆已经发现舒瑶是在哭了，那里的气氛很不对，她忙嘘了一声，加快步伐上楼。

……

舒瑶哭的过程里，姜知屹一言未发，只是抱着她，安抚她，亲吻她的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眼睛红了，脸上的泪没有干，但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姜知屹没有打扰她。只是手指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如同珩珩刚出生哭闹的时候，姜知屹温柔抚摸他的小脑袋，便能安抚他平静下来，缓缓入眠。

头上的手掌没有离开，舒瑶感受着男人温柔的抚摸。闭了闭眼，将心里杂乱的情绪清理一下，抬头看他。

姜知屹目光温柔如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舒瑶看着他，默默地想：她不需要难过，无论她的“家人”怎么伤害她，她都不难过。因为，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丈夫、有宝宝，还有温柔和善的公公与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