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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庶女(21)+番外

其中,宋仪那一张是暂时不用收的,她是一个时辰之后单独看。

所以,小童在收完所有书稿之后,便直接略过了宋仪,准备抱着诗稿递给诸葛先生。

没想到,就在小童即将经过宋仪身边的时候,宋仪忽然左手起笔,刷刷几笔就写下几行字,而后一吹墨迹,道:“劳驾,我的诗稿也好了。”

“……好、好了?”

小童讶异不已,看着宋仪递过来的诗稿,近乎震骇。

宋仪敛袖搁笔,淡淡一笑:“好了。”

好……

好了?

好了?!

不对……

宋仪才来了多久?

题目难道不是新出的吗?

众人这会儿都懵了:这绝不可能。

小童子这会儿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傻愣愣从宋仪手中接过了诗稿,放在所有诗稿最前面,然后朝上递给了诸葛先生。

别说是书院之中别的学生们,就是诸葛先生自己也震惊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专门为宋仪点起来的那一炷香,才刚刚烧了个头。

这般快就写好了?

果真是文思敏捷,才华盖世啊。

诸葛先生素知宋仪本事大,可今日真是大得离谱了。

他拿起那一首,果真是应了他的题目而作:“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又是一首好诗啊!

诸葛先生只觉得宋仪这学生果真可教之才,甚至这般才华,自己已经无法再教。

“短短不到一刻之内,竟然作出这等惊艳——”

“不对!”

下头忽然有个人叫了一声。

众人只等着诸葛先生给宋仪一个“甲”,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插话。

回头看去,方才出言的乃是同知赵大人家的独女赵姑娘,她出来看着宋仪,眼神之中带了几分轻蔑,对诸葛先生却是恭恭谨谨的:“先生,宋五姑娘固然才华高绝,可这一首诗,约莫已经是成作,所以能这样快。”

“成作?”

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

诸葛先生有些惊讶,看了没说话的宋仪一眼,又续问赵姑娘道:“你如何得知?”

“回先生话,几个月前,我等一起去兰溪看花,回来的时候宋五姑娘便曾念叨过方才所作诗之中的一句‘谁道人生无再少’,如今此句连同此诗一起出现,便知此诗应当是昔日所作,如何能当成是考校呢?”

赵姑娘一言一语,都极为清楚。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话有道理。

宋仪写得未免也太快了,虽有人能七步成诗,可毕竟这种人实在是少见。如今宋仪仓促之间写成一首诗,本就不大可能,要说文义皆通,意蕴深长,就更不可能了。

种种的不可能,最终用“成作”来解释,便算是完全能通了。

可宋仪若真是如此行为,也未免太堕才女的威名,更为人所不齿了。

一时之间,诸葛先生也陷入了踌躇。

而宋仪压根儿不知道几个月之前是什么光景,不过既然对方敢说,那便应当真有过这件事。如此一来,自己方才所写的这一首是不能用了。

斟酌片刻,宋仪道:“先生,既然如此,不如您再出一题,且考校考校学生吧。”

“这……”

诸葛先生又犹豫了起来。

不过旁人倒是很赞同,纷纷道:“得出新题,才能考校出真本事来。”

“且看看出新题,她是不是能作。”

“可出什么好啊?”

“简单的没意思,不如出个难的。”

“有什么难的?”

“刚才咱们作的那一首,不就挺难的吗?”

“对啊,金缕衣啊!”

……

很快,众人便都有了主意。

照旧还是赵姑娘含着几分讥诮地看了宋仪一眼,上前道:“诸葛先生,临时想题目怕也困难。学生们这边倒是讨论出个变通的法子来。总归宋五姑娘来得迟,更是头一回见金缕衣这题目,时辰相差也没多少,不如就请宋五姑娘以此金缕衣之旧题目作诗,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以旧题作诗,这话倒是极有道理的。

诸葛先生不是怀疑宋仪,相反,他是对宋仪格外有信心。

因此,在赵五姑娘提议之后,诸葛先生便一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宋五姑娘便用金缕衣为题,限时一个时辰,再作一首便是。”

诸葛先生话音刚落,周围人便都满意地笑了。

宋仪什么都好,就是结仇太甚,人人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逮住机会,落井下石之人不知凡几,要指望着雪中送炭,还是做梦来得快。

众人皆以为宋仪这一回必定愁眉苦脸,没料想……

宋仪的神情,的确有古怪。

她此刻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她真是倒了那一位惹下来的霉,也沾了那一位带上来的光。

先头第一眼看见“金缕衣”这题目,宋仪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了一首来,只是后来诸葛先生重新为她出了一题,因而宋仪才搁置了之前的一首。

可是现在,众人兜兜转转,都以为这样能为难住她,硬要宋仪去作前面那个题目。

若非此情此景太过严肃,宋仪都快笑出声来。

当然,她也真没忍住。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滑稽了……

她稳了稳心神,对着诸葛先生道一声“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作出一脸凝眉思索的表情,提了湖笔在手中,略顿了一会儿,便下了笔。

才女的名头,于那一位而言兴许很要紧,于宋仪而言不过玩玩儿。

她想着,方才既然花了一刻钟写诗,如今他们以为她才思敏捷,那她便再敏捷一回给他们看。

提笔,挥毫,不过片刻,诗稿已成。

☆、第二十章舒坦

这是所谓“才女”最后的声名了。

写完这一首,宋仪便很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也是最后一首了。

她淡淡搁笔,眉头却是微微拧紧。

也不知是何情由,宋仪盯着这四行诗,忽有些恍惚。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宋仪没不惜金缕衣,却有“少年时”,可这“少年时”又能做什么?如今一切,不过是浑浑噩噩度日,叫她自己说出来,也不见得有几分味道。

更莫言什么有花堪折,于宋仪而言,无花自不须折。

诗是真好诗。

她忽然摇头笑了笑,写完这一首诗也不知对自己眼下的日子生出几多厌恶来,于是朝着诸葛先生一礼,便转身朝着外面去。

翰墨阁中墨香氤氲,而宋仪真正在此度过的日子不过仅有小半年。

浮生若梦,两载不过一场空。

她那般豆蔻年华,全都在一场大梦之中,被人偷走,烙上了旁人的印子。这翰墨阁之中不曾有她多少墨迹,她也不曾在此熟读什么诗词文章,没学来盖世才华……

于她而言,今日的确是走个过场。

阁中人眼见着宋仪写完转身就走,多少有些不明白。

赵姑娘也是怔然片刻,回过神时已瞧见宋仪走到了门口,心念一转,便是一声冷笑:“写得这样快,走得还这般无礼,怕不知写出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来!才尽也不是多丢人的事,宋五姑娘何必走得这样急?”

原本已到了门口处的宋仪,忽然立住了脚。

她忽然觉得赵姑娘是个妙人,于是莞尔道:“赵姑娘此言甚好。宋仪自觉日后所作种种再不能越过今日,更觉诗词文章若为名利而生,纵使千万般高妙,也不过落了下乘。若今日月明风清,花团锦簇,玩乐不知归处之时作了此诗,便是诗中妙境。可宋仪今日作此诗,不过为搏一个‘才女’名声。如此行径,本是辱我诗词,毁我文章,漫说不曾惊才绝艳,纵使孤篇横绝,也不可为大家。”

所有人忽然愣住。

诸葛先生原已为此诗词惊艳,听得宋仪之言,眼中却爆射出一团精芒。

宋仪站在翰墨阁门口处,见赵姑娘神情痴愣,似乎没明白自己的话,不由得摇头一笑。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年华尚好,何必再汲汲于名利?”

说完,宋仪也不知这话说的是自己,还是偷去自己两年时间的“那一位”。

懒得管别人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她重又转身,朝着外面去。

天光正好,云影徘徊,乾坤大世界,清朗一片。

宋仪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她只知道,灵光一闪也好,卑鄙无耻矫揉造作也罢,所谓的“才”名,应当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青瓦白墙,墨韵书香,本该在她的世界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可而今看来,也不过寥寥草草。

两年时光啊……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现实又懒怠之人,可直至今日将那一首诗写出来,她才恍惚想起来:旁人尚有时光可珍惜,她自己的豆蔻年华,该往哪里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