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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庶女(5)+番外

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以至于宋仪不得不停下。

侧转过身子,她一眼便瞧见了那边走过来的女子。

来的是卫锦。

白地红火莲纹马面裙,衬着年轻姑娘娇艳的容貌,自然显得无比有精气神;手里抖着一根短短的马鞭子,从台阶上下来,她满脸的嘲讽竟与方才的宋俪一般无二。

借住在宋府别院的这一小段日子,真是卫锦十几年来最不痛快的日子。究其所以,不过因着有个宋仪。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哥哥又是什么身份,也敢来高攀?

光看卫锦的表情,宋仪就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个多不受欢迎的人了。

她轻而易举就能猜出她身份,却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反正对方都要走了,不管是谁推了谁下去,又是因为什么缘由,自此山长水远不相见,宋仪只当这件事已经过去。

所以,她低眉顺眼回道:“卫姑娘说得对。”

卫锦怔然。

她断没想到,宋仪竟然无半句反驳之语,反而如此坦然地回她一句“说得对”?这感觉活像是一拳砸进棉花里,空落落找不到着力点。

“你!”

卫锦气急败坏,转瞬瞪向了宋仪。

宋仪心里还记挂着书院那边的事,见宋仙宋倩等人都已经上车,不好耽搁,没搭理卫锦的表情,就要跟着上车。

然而她这等行为,难免激怒卫锦。

卫锦天生骄横,从来只有她不搭理人的道理,从无旁人不搭理她的说法。仗着自己手里有条鞭子,卫锦怒从心起之时,竟然劈手一鞭朝着宋仪甩过去,喝道:“站住!”

“啊!”

雪竹尖叫了一声,根本来不及护住宋仪。

好在宋仪自个儿反应快,连忙侧头朝着旁边一让,整个人虽避开了鞭子,可她脖颈上那一只白玉瓶形挂坠儿却因为她动作而荡起来,恰恰被卫锦鞭子一扫,竟然撞在车辕上——

“啪!”

玉坠儿一下摔了个粉碎!

宋仪还不及站稳,猛地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地抽疼,这可是孟姨娘送给她的东西!

卫锦站在下面,仿佛也没想到宋仪能躲过,微微讶然一瞬,接着却用手指缠着鞭梢,冷笑道:“这回躲得很快,看样子是学精了。不过奉劝你一句,安分守己一些,再叫我看见你勾引我兄长,必不轻饶!”

“……”

宋仪没说话,只掐紧了自己的手指,将牙关紧咬起来,满面平静地看着卫锦。

这是她真正地第一次看见卫锦,当然……

目光朝后面台阶上移几分,撞上那平湖般一双丹凤眼之时,宋仪忽淡淡想:舍弃周兼,而择卫起,原不过是寻常人最寻常的选择罢了。

☆、第五章画心堂

一身玄色织金锦缎长袍,往台阶上一站时,风便撩动了他衣袂,于是眉眼也在天光云影之中模糊清淡。

宋仪忽明白,穿了她的那一位到底为什么做出那般选择了。

卫起乃是雍容雅致之姿,珠玉却难比其态,只如一块灵璧石般无锋,却又兼着几许峰峦峭拔;淡静眼神里偏透着四分世故,三分闲适,两分威仪。

余下那一分,宋仪却是琢磨不透。

卫起也没想到,竟然会看见眼下这一幕。

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扫了卫锦等人一眼。

这时候宋家姑娘们都已经上了车,宋仪僵直地站在车上,尚算镇定,卫锦则有些心虚气短地看着他。

“锦儿无礼,还望五姑娘原谅则个。”卫起站到了卫锦的身边,口气淡淡,“东西碎了事小,人没事便好。五姑娘对此等小事莫要挂怀,回头卫某叫人为五姑娘送来便是。”

宋仪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没了影踪,如今只剩下空荡荡一根绳结。

她手指在绳结上摸了一瞬,因对卫起此人着实不了解,只怕露出破绽,并不敢说话。

宋仪不说,自然有人开口。

雪香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开口便冷笑一声:“卫公子所见,自然是小物件,可这乃是孟姨娘给我家姑娘的十岁生辰贺礼,纵使卫公子赔个千件万件,赔得千好万好,又怎敌得过我家姑娘这一件?”

“雪香,不必多言。将碎片拾起来便是。”

宋仪皱了眉,表面上训斥,心里却想雪香这丫头会说话,句句都在她心坎儿里。

雪香应了一声,带着一脸对卫氏兄妹的嫌弃,朝着台阶下头走去,将地上能捡起来的碎片都放进了绣帕之中,小心翼翼。

卫起自打说了一句话被个丫鬟噎回来之后,就没再开口。

站在后面的卫锦恨得牙痒痒,但是回想起方才自家兄长的表情,又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她眼一低,忽然瞥见自己脚边正好有一块碎片……

那一刻约莫是恶念从心头起,更过分的事情卫锦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

她抬眼看见雪香还没过来,便悄悄一挪,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碎片踩在了脚底下……

做完这一切,卫锦扫了一眼,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于是满意一笑。

地面上的碎片越来越少,雪香仔细看了一圈,再没看见一件,便返身回了宋仪身边。

宋仪没太多话,略一欠身,便掀了帘子进车内。

车里,宋俪照旧是那一脸的嘲讽,看着她。

外面,卫起卫锦两个人都没说话。

陶德站在后头,只觉得战战兢兢,扫了卫锦绣鞋边的地面一眼,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眼圈下头一层青黑,抬眼来看自家王爷的时候,却发现卫起没有半分的异常。

真是见了鬼了……

他现在是嗓子冒烟,两眼发花,这辈子都不想跟“鹧鸪”两个字扯上什么关系。

“哥哥,我……”卫锦开口时觉得有些干涩,小心看了卫起一眼,“你不会生气吧?”

“傻丫头,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先上车吧,咱们今日回京。”

卫起微微一笑,先叫卫锦上了车。

卫锦点点头,方才跋扈的模样消失不见,乖乖上了车,于是外头只剩下了卫起与陶德。

不知怎的,陶德忽然觉得妖风四起,吹得他起了一身白毛汗。

他抬眼看着卫起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问道:“要不,属下去问问宋五姑娘?”

“问?”

卫起陡然一声冷笑,低眼看自己手中的伽楠香串,慢慢道:“她既敢爽约,便是没将我放在眼底。手串她如今有胆子留下,我便看看她有胆子留到几时。”

等事情一出,总有她哭着求过来的时候。

卫起最不喜的,便是旁人的要挟。

他最后瞧了已经去远的宋府马车一眼,便自己上了车,终于算是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另一头,马车内的宋仪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从雪香的手里接过了绣帕,翻开来看里面的玉瓶碎片,眼帘低垂,心情显然不很好。

宋俪笑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五妹妹何必挂怀?不就是一枚玉坠儿吗?”

手指拨过碎片,宋仪抬眼看着宋俪,终于也弯了弯唇:“四姐姐这话不错,不过一枚玉坠儿而已。”

“你还是多想想一会儿到了书院,怎么应付今天的考校吧。”宋俪一想起这件事,再多的不舒坦都化为了舒坦,“前几日高先生可说了,若你再没半点进步,便不能结业,届时才女的脸面可往哪里放?”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大陈建国已有百余年,除男子外,女子亦可读书,谓之女子书院,多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进去,余者才华足够也可破例入读。

只是这样一来,书院便与府学无异,充满了竞争。

女子们聚在一起,除了书院课业之外,便是攀比容貌家世。

而宋仪这般存在,自然是满书院的仇人。

宋仪才学极佳,七步成诗,出口成章,敏捷异常。

——这是书院之中所有人不得不认的。

可也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嘲笑的。自打宋仪病过一次,回来上学的头一天就划了手,大夫说是伤了手筋,从此握笔便不得力,再没写出过一个好看的字。

两年来,她这手再怎么调养,也没好过,一手的狗爬字可谓受尽侮辱。

人无完人,宋仪容貌才华再高绝,不也有个致命的缺陷吗?

宋俪这样想着,心里便平衡了些许。

她看宋仪一副沉默的样子,似乎没准备搭理自己,干脆冷哼了一声,也把眼皮子一搭,不再说话。

车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书院与宋府相距不远,没一刻便已经到了。

仿府学大门建造的漆门此刻朝着两边开,车马来往络绎,竟很是热闹。

今日是考校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来得早,关系近些的走在一起聊天,宋仪下车时候只觉得眼前这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当初她来的时候,不过才在书院之中读了小半年的书,一转眼竟然要参加结业之前的最后考校了。

宋仪打量着书院,旁人却在打量着宋仪。

“这不是宋仪吗?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