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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107)

“命羌部冲左翼,命丁零部调骆驼骑和战车冲右翼。汉军的骑兵交给本部,一个不留!”

“遵令!”

伊稚斜下令时,魏悦和长史挡住从侧面攻击的敌军,在外围射空箭壶,骤然发起冲锋,试图将匈奴的骑兵截断。

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战况最激烈时,之前降汉的三支别部突然杀出,同汉军汇聚到一处,和匈奴骑兵展开厮杀。

人吼马嘶交织在一处,兵器的断裂声接连不断。

浓稠的血汇成溪流,在大地上交错而过。战场尽成血肉磨坊,惨烈犹如人间地狱。

与此同时,须卜勇率领的骑兵杀死一处要塞的守军,从五原郡和云中郡的交界处长驱直入,一路烧杀劫掠,很快抵达沙陵县内。

胡骑席卷而至,最先遭遇刀锋的就是赵嘉的畜场。

发现前方的围栏和木屋,须卜勇面露狞笑,下令所部直接发起冲锋。不料想,骑兵冲到半途,一阵奇怪的大叫声突然响起,战马踏进地洞,前腿折断,嘶鸣着向前栽倒。

这且不算完,匈奴人很快发现,除了蔓延数里的地洞,前方还有成排的沟槽,里面更立有尖锐的木刺。有骑兵侥幸跃过地洞,却一头扎进沟槽,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当场咽气。

旱獭的大叫声传进畜场。

青壮和妇人早已各就各位。

赵嘉和熊伯一起登上木梯,看到杀气腾腾的匈奴人,将掌心沁出的汗擦在腿上,在木板后拉开牛角弓,瞄准最前方一个头戴骨盔的胡骑。

破风声起,箭矢如流星飞出,正中胡骑面门。

须卜勇看到被射中落马的儿子,双眼登时变得血红,挥舞着手中的骨朵,愤怒大叫:“冲上去,屠尽,一个不留!”

第六十五章

须卜勇发出豪言,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绵延数里的地洞, 加上洞后成排的壕沟, 构成阻拦骑兵的天堑。面对这样的陷阱, 再优秀的战马、再精悍的骑兵,一样都得跪。

须卜勇因丧子发狂, 他麾下的千长和百长却没糊涂。眼见情况不对,匆忙拦住须卜勇,提议绕过陷阱, 从旁侧冲进畜场。

对骑兵来说, 几里的距离压根不算事。只要避开地洞和壕沟, 一片木造的围栏和房屋轻易可下。即使攻不下也可以放火。只要进入沙陵县,还用担心无处可劫掠?

“大当户, 左谷蠡王有令, 不可莽撞!”眼见须卜勇不听劝, 千长不得不祭出伊稚斜。

听到伊稚斜的名字, 须卜勇发热的脑袋才略微降温,强压下怒火, 派骑兵驰向地洞两侧, 搜寻可容战马通过的道路。

畜场内, 通过架在屋顶的瞭望台, 青壮很快发现匈奴人的意图。

“郎君, 匈奴人要绕道!”

“投石器!”一箭射中目标,赵嘉的手心不再冒汗,狂跳的心也开始恢复频率, “放出去的骑兵交给熊伯!”

“诺!”

青壮应声,抄起临时制作的旗子,用力挥舞数下。

熊伯最先动手,青壮和健妇同时开弓,控弦声重叠在一起,下一刻箭雨飞落,覆盖最先驰出的十多名胡骑。

不等匈奴人暴怒,又是一阵破风声,畜场中的投石器开始发威,足有人脑袋大的石块凌空飞来,呼啸着越过旱獭挖掘的地洞,砸进匈奴骑兵之中。

压根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畜场里会有投石器,胡骑全都没有防备,躲闪不及,仅是第一波石雨,就有数名骑兵被砸中落马。其中一个更是被当头砸个正着,连人带马被压在石块之下,近乎成了一滩肉泥。

“这里怎么会有投石器?!”须卜勇大吃一惊。

赵嘉根本不给匈奴人反应的机会,下令青壮健妇轮番开弓,投石器不停。目测胡骑至少有三千多人,凭畜场里的人手,近战取胜的机会近乎为零,只能利用陷阱和远程武器迎战,拼尽全力,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郎君,匈奴人后退了!”

瞭望台上的青壮喊道。

赵嘉迅速登上木梯,看到匈奴人的举动,不觉得欣喜,反而生出更多担忧。

“停下弓箭,继续放投石器!把匠人制的发射器放到西边,匈奴八成要从那边过来!”赵嘉大声道。

匈奴人粗心大意,不了解畜场的实力,刚一照面就吃了大亏。

须卜勇冷静下来,知晓不能蛮干,当即下令后撤,退出投石器和弓箭的覆盖范围,其后调转方向,沿旱獭挖掘的地洞向西运动。

那里有一片榆树林,即使绕不过地洞,也能伐木压在洞顶,强行越过这片陷阱。

匈奴人的企图昭然若揭,不需要赵嘉多吩咐,青壮和健妇迅速行动起来,连头发花白的匠人都系紧短褐,将麻绳捆到肩上,帮忙拖拽投石器和发射筒。

畜场中有瞭望台,能观察匈奴骑兵的一举一动。匈奴人放出游骑,同样能望见青壮和妇人在拖奇怪的木制器具。即使骑兵发现不了,放出黑鹰在天空盘旋,照样能断定畜场中的人手都集中在哪里。

确定距离不算太远,胡骑发出狞笑,当即开弓仰射。箭矢划过半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落进畜场之中。当场有三人中箭倒地,哪怕不是致命伤,也无法继续参与战斗。

“快把人送进木屋!”赵嘉大声叫着。

黑鹰盘旋在哪里,胡骑的箭雨就飞到哪里。

众人试图将黑鹰射落,奈何黑鹰多达三只,飞得极高,行动又是异常灵活,除了熊伯和虎伯,其他人很难射中目标。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鸣叫声传来,金褐色的身影冲出云层,扑进盘旋的鹰群之中。

“阿金!是阿金!”赵破奴反手抹去脸上的尘土和汗水,指着天空大叫。

“别叫,快来帮忙!”赵信用力拍了赵破奴的脑袋一下。

趁黑鹰被金雕缠住,众人抓准时机,陆续将两架投石器和十多具发射筒搬运到畜场西侧。以防万一,赵嘉又分出部分人手,将余下的发射筒运往畜场东侧。

发射筒以掏空的树干制成,都有青壮的上臂粗。底部有匠人设置的机关,踩下踏板,装入其中的毒烟筒和投枪会立即被发射出去,飞出的距离能达到人力投掷的两三倍。

发射筒一字排开,青壮借助围栏立起大片木板。赵嘉早令人在此摆放三辆大车,目的就是防备匈奴人绕路袭击畜场。

天空中,金雕被一只黑鹰锁住爪子,挣脱不开,遭到另外两只黑鹰的夹攻,情况险象环生。

赵嘉登到瞭望台上,无视身侧飞过的骨箭,将弓弦拉满,瞄准锁住金雕的黑鹰。卫青蛾同时张弓,更是先赵嘉一步放出箭矢。

两支利箭呼啸而至,一支穿透黑鹰的翅膀,另一支穿透了它的脖子。

金雕发出鸣叫,甩掉死去的黑鹰,转而向另两只黑鹰进攻。之前被锁住双爪,只能被动挨打让它很是恼火,调过头来,凶狠程度更上一个台阶。

“阿姊,我射左边那只!”赵嘉在上方高喊。

“好……小心!”卫青蛾抬起头,看到两支袭来的骨箭,立刻大声提醒。

赵嘉本能后仰,避开迎面飞来的箭矢,直起身后,看向骨箭飞来的方向,发现是一名头戴骨盔的匈奴百长,当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箭掉头,朝对方射了过去。

匈奴百长中箭落马,卫青蛾射中一只黑鹰,剩下的一只被金雕抓断翅膀,拼命扇动单翼,仍是控制不住的从天空坠落,很快摔到地上失去声息。

金雕发出胜利的鸣叫,半点不在意秃了一片羽毛的背部,向匈奴人猛扑过去。中途轻松避开飞来的箭矢,拉升高度之后,甚至还用翅膀扇飞一枚,就像是在蔑视匈奴人武器装备简陋,区区一枚骨箭也想射中大爷!

哪怕箭矢飞行距离有限,强弩之末,后继乏力,这样的表现也实在是脱离“正常”范畴。

想到乍开翅膀和猛禽互殴的芦花鸡,赵嘉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汉朝的物种就是如此彪悍,没处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