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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164)

“阿多还在养伤。”魏悦面露无奈。

“动笔应当无妨。”魏尚停下笔,眉心微皱,“战报送抵长安,天子或将下令征召。我本想让王主簿教他,奈何诸事繁杂。”

听到魏尚之言,魏悦沉默下来。

“阿多固然聪慧,于政务实无经验,对长安也知之甚少。日前桃侯送来书信,灌夫已不足为惧,然朝中波云诡谲,总是小心为上,有备无患才好。”

赵氏父子两代为魏太守宾客,在他人眼中,早就打上魏尚标签。对赵嘉来说,这是好事也是险事。

好处在于,同魏尚交好的朝中大佬早知他名,即使不刻意照顾,也会释放出一定善意。险处则是魏尚的政敌恐会加以为难,有龃龉的贵人怕会恨屋及乌,说不准就要给他使绊子下套。

“阿翁放心,我会教阿多留心。”魏悦道。

“善。”魏尚含笑点头,随手将桌上的简牍分出一半,推到魏悦跟前。意思很明白,既然还有余力,这些就代他处理了吧。

这些简牍本该交给五官掾,奈何其本人在同匈奴交锋时负伤,战后又带伤上岗,连续几天没合眼,站着都能睡着。为避免下属过劳死,魏太守就只能压榨自己的侄子。

总之四个字:能者多劳。

魏悦顿感头疼。

能者多劳不假,劳成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点?再者说,有这样“欺压”小辈的吗?

对魏悦的能力心知肚明,即使他表情再苦,魏尚始终不为所动,从几下取出装饴糖的漆盒,打开盒盖,笑眯眯连吃三块。

赵氏畜场内,虎伯正带人重修围栏。

为抵御匈奴,畜场的围栏都经过加固,外侧垒有土石,内部堆起土丘,其上设置投石器,临战能发挥不小的威力。

战时别论,如今匈奴已经退兵,部分工事就需要拆除,投石器也当送入城内。

此外,畜场内的土丘大多需要平整,方便用青砖搭建房屋,平时作为青壮和佣耕的歇息处,战时放下门窗,就能代替角楼使用。

青壮们挥舞着工具,运走堆积的石块,重新打下木桩。

赵信和赵破奴驱赶着牛羊,挑选出体弱的羊羔,交给孩童们抱去谷仓。

卫青第一个抱起羊羔,健步如飞。阿稚和阿谷几个跟在他的身后。畜场里的大犬追在孩童身侧,不时吠几声,显得异常欢快。

骆驼被迁入新圈,两头强壮的母骆驼身边各自跟着一只小骆驼。

由于天冷,赵嘉本想把小骆驼也移入谷仓,还是被从草原救回的妇人阻止,告知他带崽的母骆驼会变得格外暴躁,一脚能踩死野狼,最好不要试图将小骆驼带走。

经过仔细考量,赵嘉放弃原计划,将整群骆驼一起迁走。新圈的围栏可以挡风,加上母骆驼的保护,应该能确保小骆驼的安全。

赵嘉戴上皮帽,信步来到木栏前,看到大眼睛长睫毛,很有几分可爱的小骆驼,忍不住勾起嘴角,很想伸手摸一摸。被母骆驼警告,当下麻溜地退后两步,再不敢轻易靠近。

熊伯从仓库中走出,扛着一具需要修理的木犁。

赵嘉上前帮忙,被笑着拦住。

“郎君伤没好,还要休养。”将木犁放到地上,熊伯叫来季豹,让他套车去城内铁铺,将预定的器具都取回来,

众人都在忙,赵嘉无事可做,想起魏太守之前所言,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早点进城,不能帮上大忙,抄录些简牍总能做到。

正想着,有健仆赶来畜场,带来魏悦的书信,询问他伤势如何,明日可否入城。

这是想什么来什么?

赵嘉心情大好,迅速写成回信,交健仆带回城内。

目送来人驰远,赵嘉伸手抻了个懒腰,不提防扯动侧腹伤口,当即一声冷嘶。金雕恰好在这时飞回,盘旋在半空,爪子一松,一只野兔差点砸中赵嘉的脑袋。

赵嘉后退半步,刚想运气,看到落在木栏上,歪了下脑袋的金雕,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最后也只能弯腰捡起野兔,转身朝灶房走去。

金雕振翅飞起,倏尔冲上云霄,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

第一百零一章

同匈奴一场大战,并未使云中郡变得萧条。

相反, 汉军拦截住匈奴, 郡城未遭损失, 很快恢复热闹。因匈奴阻断商路,数月无法南下的胡商, 在烽火熄灭之后,结成更大的商队,一路顶风冒雪、心急火燎地奔向汉边。

胡市尚在重建, 商队想要市货只能通过军市。

每日天不亮, 城门外就会排起长队, 既有赶着牛羊和马匹的乌桓人,也有驾驶大车的丁零人, 还有为数不少的氐人、羌人和鲜卑人。

北来的胡商想进城市货, 必须有官寺发放的木牌。

不少胡商等了数日, 仍未得到入城的许可, 眼见南来的汉商接连不断,看到车上满载的货物, 一个个急得直打转, 硬是没有任何办法。

赵嘉抵达郡城时, 正赶上几名胡商吵成一团, 近乎有拔刀的架势。询问旁人才知道, 其中一名胡商领到入城的木牌,兴冲冲赶回来,却被另一队胡商要挟, 强迫他将木牌交出来。

后者的部落更为强大,态度相当蛮横。前者却顶住压力,咬死不松口。平时让也就让了,毕竟自己实力不如对方。如今关乎部落生死,再强横也不能退让。

去岁草原遭到大灾,牛羊大批饿死,还活着的也瘦得皮包骨,情况很是不妙。匈奴败退回茏城,难保不会打别部的主意。这种情况下,换回足够的粮食和盐,让部落勇士有力气上马作战比什么都重要!

让部落勇士吃饱,抄起刀子拼命,或许还能找到一条活路。要是让步了,断绝入城市货的机会,部落里的人不被劫掠也会饿死,还谈什么以后。

“都是氐人。”一个背着藤筐的边民用力搓搓大手,待掌心搓热,将同行的孩童抱起来,覆上冻得通红的小脸。

氐人?

赵嘉定睛看去,发现吵嚷的氐人全都红了眼,有的已经开始拔刀。

情势愈发严重,城头上的汉军不理不睬,倒是旁边的两支乌桓商队出面,警告要动手的氐人,如果造成更大的混乱,汉人不开城门,连累旁人失去市货的机会,别怪他们不客气。

乌桓人的话提醒了做壁上观的胡商,知晓情况的严重性,纷纷上前劝解。说不通直接挥拳头,将这些氐人打老实了,再让他们合成一队,一起进城市货,后来者分出一成货物做酬劳,事情很快得到解决。

目睹全部过程,赵嘉不由对这几个乌桓人刮目相看。

发现赵嘉的目光,乌桓人转过头,仔细打量他的穿着打扮,又重点瞄了几眼挂在马背上的牛角弓,以及他佩在腰间的长刀,心中有了估算,登时眉开眼笑,笑着走上前行礼。

赵嘉觉得有趣,反正离城门开还有些时间,干脆下马和对方闲聊几句。

谈话过程中发现,眼前的乌桓人来自辗迟部落,和辗迟勇还有亲戚关系。彼此有共同的熟人,话匣子很容易打开。

“你要到城内市马?”赵嘉顺乌桓人所指看去,发现他的队伍中有不少健壮的匈奴马,更难得的是,有二十多匹半大的马驹。

“郎君有意市换?”乌桓商人留意赵嘉的神情,见他的确有不小的兴趣,当即命奴隶牵来一匹骏马和两匹马驹。

乌桓商人时常行走边郡,吃过几次教训,再来云中时,队伍中只有胡人奴隶,不见半个汉人的影子。护卫也都是精挑细选,有匈奴特征的绝对不要,就怕引来汉人的反感。

赵嘉相马的水平一般,仅知晓几个要点。回忆熊伯相马的步骤,先看成马再看马驹,又让随行的季豹和季熊来看,最终确定都是好马。

听到乌桓人的报价,赵嘉认为这笔生意可做,自己绝对不亏。

“十匹壮马,十匹马驹,依照你说的价钱,市盐。”

去岁遭遇天灾,边郡田亩绝收,靠捕捉蝗虫救急,畜场才挽回一些损失。赵嘉试种大芋没能成功,倒是捉来的猪崽长得不错,宰杀制成肉干,比不上羊肉,依旧能和南来的商队换不少粟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