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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12)

赵嘉打马上前,同魏悦低语几声。后者面露诧异,斟酌片刻,很快做出决定。

匈奴人被砍断头颅,尸体丢在草原上。

汉骑再次上马,魏武和李达各率一队骑兵,由蛮骑引路,前往抓捕游骑。

为完成计划,汉军不再想方设法避开游骑,而是主动迎上前,凭借数量优势,利落地砍人下马,搜集皮袍、皮帽和骨刀。

引路的蛮骑惊恐发现,这些汉人不抢则已,一旦动手抢劫,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凶残。

“没法再向前了。”魏武抄起一件染血的皮袍,嫌弃地抖了两下,到底裹在身上。随后戴上皮帽,佩上弓箭骨刀,不靠近看,赫然是一名魁梧的别部蛮骑。

“大概凑了多少?”赵嘉问道。

“两百出头。”魏武说话时,两百换上皮袍、戴着皮帽的汉骑聚拢到他身后。

“足够了。”赵嘉策马走向魏悦,道,“快马加鞭,不用半日就能抵达雁门郡。我领两队在前,魏武李达假做追赶的别部,部都尉率军在后,趁夜袭入营地。”

“身后的追兵也能用上。”赵嘉抬起左臂,接住飞落金雕,将布条绑在金雕腿上。指腹擦过金雕喙边,不出意外,又有染血的羽毛。

经赵嘉提议,汉骑改变策略,沿途刻意留下痕迹,不再设法摆脱胡骑,反而诱使对方追上来。

因为金雕的缘故,胡骑的黑鹰放一只死一只。现如今,无法借鹰查探,只能依靠地上的马蹄印,以及大地震动的方向追踪目标。

追着追着,队伍中的谋士察觉到不对,进言万长,汉军之前仔细遮掩痕迹,如今却像是刻意留下,难保其中有诈。

万长却是有恃无恐。

狼烟已经升起,前方就是左谷蠡王的大军。这支汉军战斗力再强,数十倍的兵力拦在面前,胆敢冲上去,照样有死无生。

自己想要争取功劳,就必须加快速度,在这支汉军被左谷蠡王屠灭之前,想办法砍几颗人头,算是对身负的命令有所交代。

如果运气好,正赶上汉军冲锋,还可以从背后发起袭击,到手的功劳或许更大。

在他之前的万长,追了一路都没能拿下目标,反而损兵折将,大军被轻易击溃,自己都死在汉人刀下。

这样的死法简直屈辱!

从战场逃回的骑兵尽被贬为奴隶,万长的家人也被关入羊圈。

和汉朝不同,匈奴人没有成型的法典,从老上到军臣,始终延续冒顿单于制定的规则,对于受惩罚者,要么一刀解决,要么关进羊圈。

万长不想自己也沦落到如此下场。

他要拿下汉骑,随左谷蠡王南下,积累战功,争取成为大当户。

他要率领部落跻身贵种,在王庭中占据一席之地!

“全军加速!”

一脚踹开抓着缰绳不放的谋士,万长下令吹响号角,沿着汉军留下的痕迹,一路向南追去。

匈奴的号角声随风传来,汉骑心中一凛,知晓追兵将至,自己再没有任何退路。

赵嘉检查过引火物,迅速点出百名骑兵。半数出自云中骑,半数是他从县中带出的健仆和更卒。此外,文吏和两名小吏也加入其中,各自覆上双层皮甲,准备和赵嘉一起冲营。

魏悦本想代替他,赵嘉却摇了摇头。

要想踏破匈奴大军的营盘,他为前锋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一旦计划开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面临生死考验。身为前锋,未必一定比后军更加危险。

“阿多,我和你一起。”卫青蛾策马上前。

赵嘉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前锋的速度必须快,卫青蛾骑术超群,但在速度和配合方面,到底和他挑出来的骑兵有一定差距。

“阿姊留在后军。”赵嘉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深知他的性格,也知计划重要,卫青蛾没有强争,返回队伍中,和活下来的商队成员站在一起,严阵以待,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起风了。”

赵嘉调转马头,率百骑离开队伍。

假做蛮骑的汉军缀在其后。

夕阳西下,冷风平地而起。

流云似火,缭绕半沉的日轮,天边泛起道道红霞。

金雕展翅翱翔在风中,发出响亮的鸣叫。

三百汉骑被霞光笼罩,越行越远。

目送同袍驰远,魏悦和李当户亲自吹向号角,麾下骑兵组成锋矢,拉开一定距离,追在前锋队伍之后。

号角声引来追兵,万长不断催促麾下加速,无论汉军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要追上去,取下对方的人头!

雁门郡外,伊稚斜率领的大军驻扎数日,终于开始发起进攻。

号角声和战鼓声重叠,匈奴骑兵发出怪叫,挥舞着骨朵和短刀,似凶狠的狼群,猛扑向郡边要塞。

借云中郡送来的水泥,郅都组织人手,沿着边界筑造起大片要塞。郡兵藏身要塞之后,以箭矢和毒烟筒对抗冲锋的骑兵。

距要塞不远,魁梧的兵卒除掉上衣,挥舞着木锤,砸下一根根木桩。

投石器被接连推出,安放在木桩之间。

五六名壮汉一起拽动绳索,长过十米的木杆被拉动,木兜中的石块和断木飞射而出,呼啸着砸进冲锋的骑兵阵内。

哪怕是被石块和断木的边缘扫过,胡骑也会跌落马下,转眼被马蹄踏死。有十数人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连人带马,当场被压成肉泥。

“再抛!”

“掷巨石!”

几名队率嘶哑着嗓子,策马在投石器前跑动,传达军侯的命令。

巨石和断木如雨飞出,木杆的连接处发出吱嘎声响。

军伍们豁出力气,拼命拉动绳索,肩背和手臂肌肉不断起伏,脖颈鼓起青筋,虎口裂开,手指被勒出血痕。

饶是如此,始终无一人停下动作。

有人双臂颤抖,手指无法抓握,干脆将粗绳缠在腰上,利用身体的重量,一次次带动木杆。腰被勒出血,仍是牙关咬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自己还活着,绝不让匈奴踏进雁门半步!

奈何匈奴的数量实在太多,并且不是一味冲锋,而是仿效汉军,冲到要塞之前,点燃仿制的毒烟筒,用绳索飞掷出去。更有胡骑拉开强弓,将燃烧的火箭射入要塞墙内。

匈奴人也会学习,无论性情多么傲慢,自觉不可一世,遇上给自己造成大麻烦的武器,同样会试着仿造。

铁器没有办法,有匠人也没原料。何况这些年来,能抓到的匠人数量越来越少。比起老上单于时期,各别拥有的铁器数量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有减少的趋势。

青铜器倒是多了一些。但随着边郡不断收紧绳子,敢向草原输铜的商人不是被抓就是被杀,哪怕是匈奴本部,多数骑兵使用的仍是骨箭。

在云中郡吃过大亏,伊稚斜在撤退时,命人捡回几个没有烧尽的毒烟筒。

只是匈奴人不知道火药配方,无论做过几次尝试,都无法达到相同的威力。顶多是搜集一些特殊的干草,点燃后能释放浓烟。

对于这样的结果,伊稚斜自然很不满意。

无奈条件所限,即使威胁砍死所有匠人,仿造不出就是仿造不出。

好在成品不是没有一点作用,猝不及防之下,应该能给汉军造成一定混乱。

这次南下,军臣单于总算脑子清醒一回,知晓不能将人逼迫太甚,没让伊稚斜再去云中郡,而是命他领兵进攻雁门。

虽说左贤王在雁门郡吃了大亏,但在伊稚斜看来,之所以损失惨重,於单的没脑子占了五成。

有了前车之鉴,换成自己,自然要提防汉人放火。甚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带上大量仿制的毒烟筒,就算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也能恶心一下对方。

在匈奴骑兵投掷出毒烟筒之后,汉军很是惊了一下。

短暂的惊讶之后,发现这些木筒只能冒烟,根本不会炸裂,而且燃烧的都是干草,里面没有搀进毒药,汉军直接撕开一条衣摆,浸水捂在鼻子上,随手抓起还在冒烟的木筒,飞甩两个又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