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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20)

赵嘉越想越深,思绪不自觉飘远。

他知晓梁王死在景帝之前,不过究竟是在哪年?

先前魏悦和李当户谈话,提到梁王病重,难道就在今年?

见赵嘉突然走神,筷子停在嘴边,炙肉掉落犹不自觉,魏悦放下切肉的匕首,取布巾拭手,询问道:“阿多是有难解之事?”

“啊?”赵嘉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魏悦,又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向落在几上的炙肉,尴尬两秒,干脆放下筷子,端起漆盏饮了一口。

该怎么说?

赵嘉脑子有些乱,他本能觉得盐矿是个机会,但如何操作,实在没有头绪。

最近的盐矿掌于代王,奈何代国相是灌夫。无论他目前是什么处境,官职终究没有被剥夺,手中仍握有一定权利。不客气点说,一旦豁出去,赵嘉派人他就敢撵,甚至还敢杀。

换成其他盐矿?

西汉的世家高门不比东汉,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

据赵嘉所知,长安世家之中,就有不少于五家延续自春秋。这样的家族底蕴,说出来都让人手抖。

凭赵嘉的小身板,即使捧着金子上门,估计对方都不会看一眼。

到魏太守的级别,倒是能被以礼相待。然而,边郡太守联合世家高门做盐矿生意,再是政治小白,也知道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金山摆在眼前,手里握着铁锹,却只能睁眼看着,无论如何不敢下手。

这样的滋味,当真郁闷到无法形容。

郁闷归郁闷,赵嘉倒也没钻牛角尖。见魏悦好奇,组织一下语言,捡要点列出几条。并且提出,如能制成新盐,运到草原或是市往极西,未必不能开出天价。

物以稀为贵。

就像丝绸,汉朝市出一个价格,运到草原一个价格,卖给西域一个价格,走中亚送到罗马,用黄金换算,价钱甚至能翻上几百倍。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历史上就是真实发生。

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比起敢叫价几百倍的中间商,汉朝绝对称得上良心。同理,新盐制成,赚不到丝绸的地步,只要操作得当,也能积累大量财富。

由此推及开来,能赚钱的手段绝对不少。

等到钱有了,就可以更新军备,撸起袖子浪。

揍趴匈奴之后,继续向中亚和西亚进发。到国境外去开采矿产,丰富国库。遇到适合耕种的土地,立即跑马圈出地盘。

只要有钱有地盘,穷兵黩武根本不算事。

北逐匈奴、南灭诸蛮,东西横扫,手撕不服。用拳头说话,用刀锋敦亲睦邻,越打越富才是汉武朝正确的打开方式。

奈何想法再好,在赵嘉看来,以目前的条件,的确没有实现的可能。

“嘉亦知暂无实行之策。”赵嘉叹息道。

随着赵嘉的讲述,魏悦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开口道:“不可行?倒也未必。”

赵嘉刚夹起一块蒸饼,听到这句话,筷子立时顿住。

“三公子?”

“阿多果真能制出无苦涩之味的盐?”

“可以尝试。”赵嘉没有把话说满。即使知道步骤,总归没试过不是?

“甚好。”魏悦颔首,脸上重又现出笑容,“回到云中后,我会将此事禀于阿翁,从渔阳运些盐来。”

“渔阳?”

“渔阳盐矿掌于魏氏姻亲,家兄之妻即出身渔阳彭氏。”魏悦切下几片炙肉,递到赵嘉面前。

赵嘉想了一下,才明白魏悦话中所指应是魏太守次子,于长安出仕,现为中郎的魏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云开雪散, 天空一片蔚蓝。风却变得更冷, 走出房门, 呼出的热气转瞬凝成白雾,屋檐树枝垂挂冰棱, 在阳光下炫发五彩。

赵嘉紧了紧斗篷,拂开随风扑在脸上的碎雪,哈出一口气, 突然生出好奇心, 这样的温度, 泼一杯水会不会立刻结冰?

没等满足好奇,冷风忽然增强, 赵嘉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不想着凉, 迅速转身返回室内。坐到火盆边, 搓搓双手, 借盆中腾起的暖意,指尖总算不再冰凉。

没过多久, 耳边传来声响。

房门被推开, 是魏悦送李当户归来。

魏三公子未着铠甲, 一身直裾深衣, 绢带束在腰间, 挂着装有官印的鞶囊,并配有一把长剑。剑鞘以铜制成,和剑柄一样, 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花纹。

赵嘉鼻子有些痒,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喷嚏。

意识到是自己带了凉气,魏悦拨动炭火,直至身上有了暖意,才将手覆上赵嘉额头。

确认没发热,魏悦松了口气。

赵嘉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从陶壶中倒出一盏温水,递到魏悦面前。

“三……”

刚刚道出一个字,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

不多时,又是砰地一声钝响。

赵嘉起身推开房门,就见金雕盘旋在半空,地上躺着一头野鹿。鹿角足有手臂长,呈枝丫状。鹿身壮硕,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难为金雕能够带回来。

金雕又盘旋一周,自半空飞落。

健仆已经见怪不怪,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庖丁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野鹿,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满脸惊奇。

鹰、雕抓到大型猎物,很少能全部带走。如眼前这只,力气大到能抓起成年野鹿,实在是罕见。

赵嘉倒是不觉如何。

自从见过金雕抓起一个胡骑,再见它抓着野鹿黄羊四处飞,半点不觉得稀奇,甚至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

野鹿被抓断脖颈,伤口被冻住,凝固一层鲜红。

鹿角完好,鹿身没有太大的损伤,赵嘉看过之后,命健仆套车,将野鹿放到车上。自己同魏悦返回室内,将所用之物装好,确认没有任何遗漏,随即登上马车,出发前往军营。

营中依旧热闹。

在负重跑时败给更卒,云中骑憋了一口气,哪怕是天降大雪,冷风刺骨,照样坚持早起训练。速度不行就比负重,总之,必须有一样要取胜!

不承想,沙陵更卒们撇撇嘴,陆续走到校场,二话不说,扛起近两倍的重量,轰隆隆飞奔而去。速度丝毫不比之前慢,跑到中途,甚至还一度加快。

套着三层皮甲,背着木盾长戟,弓箭短刀尽皆在身,断木换成石头,加起来重量达到四十斤,一个个仍是健步如飞,好像多出的二十斤根本不算事。

绕着军营跑过五圈,沙陵更卒回到校场,放下石块,分成两队。每队不过两什人,却是盾兵、长戟兵、刀牌手和弓箭手俱全。

文吏站在一边,扫一眼面露惊讶的骑兵,再看两眼例行围观的雁门守军,从袖中取出木哨,悠长的哨音之后,两队更卒发出大吼,进行实战演练。

盾兵排成一行,同时猛冲前进。大盾相击,钝响声不绝于耳。

长戟兵从盾后发起攻击,试图挑飞对手。刀牌手压低身体,在混乱中袭击对方下盘。

弓箭手站在阵后,弓弦拉满,搭上除去箭头的木矢。别看双方的弓箭手加起来不足十人,数息之间,飞出的箭矢数量却超过五十。

木矢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力道仍是不小。不小心被击在脸上,很快会出现红痕乃至淤青。

双方拼足力气,战斗持续两盏茶的时间,结果是战得不相上下,始终难分胜负。

待到文吏吹响木哨,哪怕心有不甘,战意未消,更卒也立刻分开,停止战斗。

喊杀声停止,校场的更卒一个个呲牙咧嘴,揉着被箭矢射中,或是挨了盾击和刀背砍到的地方,不服气地朝对手挥舞拳头。挥过两下,又是一阵表情扭曲,显然扯动了伤处。

“这真是……”

云中骑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草原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奔袭,要么就是和胡骑正面交锋,基本没有步战发挥的余地。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没见过更卒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