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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88)

事实上,淮南王放飞自我,怼天怼地怼空气,比代王更不招人待见。之所以联合上表,实因天子逼得太急,朝中举发不断,对诸侯王近乎吹毛求疵。众人积怨已久,正好借机表达不满。

之前是胶西王刘端,如今是淮南王女刘陵,下一个会是谁?

面对宗室上表,刘彻震怒不已。不等他发下圣旨,窦太后即派人来请。

天子怀着怒气走进长乐宫,再出来时,沉怒压至心底,外露的情绪尽数收敛。回到宣室后,将写到一半的旨意丢开,先传谕安抚宗室,其后命人往城南,赐淮南王女绢五十匹,金一百。

刘陵接到赏赐,面上很是感激。待送走来人,回到室内,看着摆在面前的绢和金,直笑得花枝乱颤,分外得意。

“刘彻,天子,不过如此。”

接下来数日,刘彻接连下旨,安抚宗室诸王。窦婴继续拉着陈午几人,和名单上的诸侯掰腕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长安内外,诸王群臣都有些看不懂天子。

刘彻貌似服软,实质上,要做的事一件没停。遇有奏疏弹劾魏其侯,更是直接压下,不理不睬。

直至有胆大包天者,在刘陵的指使下弹劾四营校尉,天子当殿发怒,以“诽谤重臣”的罪名,召殿前卫士,将出头椽子直接拖了下去。

至此,试探的行为才告一段落。

藏在暗处的势力,自以为摸清天子的脾气,开始策划下一次行动。

刘彻回到宣室,无心看奏疏,又去往长乐宫。

料定他会来,窦太后挥退宦者宫人,连陈娇也没留在身边,仅祖孙二人对坐,沉声道:“行事不可急躁,当谋定而后动。不动手则以,动手必当致命。一时参不透,多想想先帝时七国因何发兵。”

“诺!”

“晁错之策本不为过,然行之过急,方引来战火。”窦太后正身而坐,肃然道,“当时,朝中有条侯,宗室中有梁王,叛军势大,终灰飞烟灭。天子细想,诸王再生乱,该如何处置。想明白则诸事可解,也不需再至长乐宫。”

“遵大母教导。”刘彻正色道。

“切记,事不可急。”窦太后继续道,“你尚年少,诸王之中年长者多矣,何须着急?草原匈奴方为大患,逐北驱胡,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方为重中之重!”

“诺!”

“我终归年迈,不知哪日去见先帝。天子早有后嗣,方不为憾。”窦太后话锋一转,道,“日前你母提及放归老弱宫人,择京畿良家子充永巷,天子以为如何?”

“大母,彻早有誓言,必爱重娇姊。”

“我知。”窦太后语气和缓,“此事娇娇早已知晓,两者并无冲突。”

刘彻沉默片刻,方道:“唯听大母安排。”

此言既出,择选之事将由长乐宫掌控,王太后只能做些小动作,最后的决定权必握于窦太后之手。

政治意味着妥协。

刘彻年少气盛,步子迈得有些大,诸侯王慑于兵势,心中愤怨不得解,有联合之势,谋求以另一种方式进行反扑。

刘彻十分清楚,要保住之前的成果,长乐宫窦太后的支持至关重要。

何况窦太后提出的要求不算过分,她甚至没要求一定要陈娇生下继承人。这样的条件,远不及刘彻划定的底线,他可以退让,以此作为交换,争取窦太后更多的支持。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赵嘉新居位于长安城南,三进院落, 位置相当不错。

前房主重信守诺, 于定契三日后迁走。

宅内屋舍、院墙都很完好, 简单修葺一番,换过瓦当, 院门刷上新漆,待定制的家具送到,即能入住。

因途中遭遇大雪封路, 虎伯一行未能如期抵京。修葺、清扫及安放家具等事, 均是借平阳侯府家僮。

一应事务安排妥当, 赵嘉准备迁居,虎伯仍在途中。家中需要人手, 雇佣市买难免被钻空子, 知晓赵嘉为难, 曹时手一挥, 直接从府内调出十名家僮。

“阿嫣透出口风,天子知阿多置宅, 迁居当日或将驾临, 府内需有僮仆伺候。”

曹时出于好意, 赵嘉又急缺人手, 唯有诚心道谢, 再欠一份人情。

“人情的事好说。”曹时眉眼带笑,勾住赵嘉的肩膀,低声道, “阿多酿出的好酒,多给我几坛就是。”

他就知道!

赵嘉很是无奈。

他不会酿酒,只会蒸馏。

所谓的美酒,不过是搜集现有的酒水,做进一步筛选加工。

因他留在营内,不便外出,打造器具和雇佣匠人皆托付给魏悦。以魏三公子的才智,一切早不是秘密,十成已参透其中诀窍。

“我……”

赵嘉正要说话,街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从声音辨别,显然是有人正在斗殴。

喧闹声越来越大,围观的人群不断增多。偏偏市吏不见踪影,中尉府属吏也迟迟不露面,任由混乱继续。

赵嘉和曹时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对。

不想惹麻烦,又架不住好奇,正巧有小贩从人群中跑出,曹时立刻命人拦住,仔细加以询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两人衣着不凡,腰佩长刀,还系有鞶囊,身份恐不一般,小贩不敢搪塞隐瞒,将所知一五一十道出。

“你是说,动手的是魏其侯府骑僮?”曹时满脸不可思议。

以窦婴的为人,会纵容家仆在长安闹市打群架?

“不敢瞒贵人,千真万确。”小贩回头看一眼街尾,想到双方动手时的狠劲,下意识擦把冷汗,颤着声音道,“另一边是曲逆侯家僮,还有汝阴侯府骑僮。”

小贩常年在长安贩货,走街串巷,对城南贵人知之甚详。加上双方动手之前,扯起嗓子好一阵叫骂,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嚷得一清二楚。

窦婴拉着王信、陈午等人,摆开架势,和二十多名列侯、关内侯掰腕子,在朝中不是秘密,连城北百姓亦有耳闻。

曲逆侯、汝阴侯都在魏其侯列出的名单上,三天两头被找上门,还不能闭门不见,着实憋了一肚子火气。

哪怕事情是窦婴挑起,知晓对方来者不善,必然还有后手,两人仍有志一同,先撸起袖子干一架再说。

仗着天子和太皇太后,魏其侯简直无所顾忌,做得太过分,实在忍无可忍,死活要出一口恶气。

“难怪。”

知晓参与斗殴的都是谁,赵嘉瞬间明白,为何动静闹得这么大,市吏和中尉府属吏始终不露面。

列侯、关内侯开架群殴,摆出不揍趴几个不算完的架势,和纨绔闹事完全是两个级别,飙起来犹如十二级飓风,一般人当真管不了,照面就会被吹飞。加上背后牵扯的因由,中尉宁成都未必能兜得住。

曹时同他想到一处。

两人合计一番,明白这场群架还有得打,自己压根没资格插手,正打算转道,又见上百人气势汹汹赶来,二话不说,挥舞着拳头棍棒就加入战团。

“那是堂邑侯府上。”

“张侯?”

“穿着短褐、扎黑色布带的是盖侯家僮。”

随着更多人加入战团,至少六名列侯和关内侯牵扯进这场斗殴。从汉高祖建国以来,六位侯爵开群架,在长安城内打得昏天黑地,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堪称绝无仅有。

长安百姓着实看了一场热闹,更有好事者暗设赌局。由胜负赔率来看,多数人看好魏其侯。毕竟这位是当朝大将军,身上有赫赫战功。

其他几家,固然先祖从龙,助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几代下来,不肖子孙增多,有为着愈少,更有家主带头胡闹,远不如先祖时风光。

知晓有人开设赌局,曹时兴致大发,打开钱袋就想押注。赵嘉匆忙拦住,拼着动用武力,绝不让他参与其中。

以曹时目前的身份,压根不适合参与此事。

事情不泄露且罢,一旦泄露出去,百分百会得罪人。甚至会被有心者利用,实在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