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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19)

自此,留在新营的窦良等人,被南城各家视为“上进”典范。休沐时走在长安城,同昔日的“伙伴”相遇,惊喜过后,发现彼此失去共同语言,气氛很是尴尬。

层次不一样,觉悟不相同,自然没法继续玩耍。

先前撑不过训练,因营内艰苦逃跑的纨绔,见到判若两人的窦良、陈蟜几人,获悉他们在战场立功,凭战功升什长、队率时,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一次打击不算完,等回到家中,看到和同僚聚宴,听对方炫耀自家子侄,继而憋了一肚子火的父兄,全身的皮子瞬间绷紧。

不怪各位家主心理承受能力弱,实在是炫孙炫儿炫侄的太不是人!

如窦良的亲爹窦彭祖,在宴上滔滔不绝,妙语如珠,窦婴、陈午、灌强等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言附和,夸一夸自家小辈。

家中有子入营却一日就跑的,皆是如坐针毡,很是难熬。

好不容易撑到宴会结束,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见到自城内归来、整日无所事事的不肖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藤条就挥了过去。

自四营从边陲归来,城南频繁响起纨绔的惨叫,近乎成为长安城贵人圈的保留项目,连城北百姓都有耳闻。

知晓再入新营无望,不少有爵位和官职的人家,有志一同将家中子弟送去戍边。

距高祖开国已六十余载,子孙后代不肖,半点不求上进,纵有先祖庇佑,家门也早晚没落。

开国功臣列出名单,从前往后数,除去自己作死,或是诸吕之乱时倒霉的,剩下的还有多少,能得天子重用的又有多少?

汉以武立国,想荣耀家门,必须上战场!

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日日混吃等死,简直没出息!

一旦家主下了狠心,纨绔的好日子立即到头。想要继续混日子纯属做梦,都给老子去戍边,跨马披甲上战场!

长安贵人们像是约定好,继集体抽孩子之后,又抱团把家中子弟送往边塞。

对于这种变化,刘彻乐见其成,边郡太守也没多言。

对魏尚和郅都等大佬来说,甭管纨绔到什么地步,落到自己手里,大不了打碎骨头重铸。这样的能耐,赵嘉还不行,至少目前做不到、

长安纨绔陆续抵达边陲,魏尚、郅都等也获悉天子有意南征。联系之前送回的红糖,很快猜出此次南征的主要目的。

为确保大军南下时,匈奴不会伺机在北方捣乱,搅乱朝廷的大战略,边郡大佬彼此通气,开始组织起队伍,隔三差五到草原溜达一圈。兴致起来,还会联合武装游行。

碰到来不及跑的匪盗和野人,统统抓回来做劳力。

有经验丰富的监工,鞭子挥起来,滚刀肉照样会变得勤快。

遇见走过界的别部,汉军多会警告驱赶。作为辅兵仆从的羌人、鲜卑和乌桓则会抄刀子上,抢一把再赶。

对于这样的遭遇,草原诸部敢怒不敢言。

他们被赶走的草场,分明是常年游牧的地界,什么时候成了汉家的地盘?

奈何草原从来不是用嘴巴讲理的地方。

这里信奉的是力量,是拳头,是刀弓。

匈奴被汉朝打得断腿,正在茏城舔舐伤口。别部慑于汉军威严,根本不敢正面对抗。日复一日,归降的羌人和鲜卑都能狐假虎威,挥舞着刀子,杀得两三倍于己的部落抱头鼠窜。

在溜达的过程中,边军习惯性地开展建设,基本上是溜达到哪里,烽燧台和驻兵点就建到哪里。有烽燧台出现,边民和归降的别部就能安心放牧,遇到行走草原的商队,小型集市很快出现。

等边郡大佬们整重新核对地图,赫然发现,自家的边界线又向北推进数里,而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汉军的动向,匈奴自然有所耳闻。

哪怕是脑子被肌肉塞满的於单,都知晓事情发展下去,对匈奴将产生何等威胁。一旦草原部落彻底被汉军慑服,不敢再挺起刀锋,后果近乎是毁灭性的。

不敢亮出牙齿的野狼,连牛羊都不如!

想解决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发兵。

纵然不能取得压倒性胜利,只要短暂接战,取得几场局部胜利,在草原上散播开,总能遏制情况恶化。

偏偏事情不巧,茏城内部出了问题,军臣单于归来不久便旧疾复发,靠医匠的汤药才能维持清醒。

王庭四角难得没有在背地里拉帮结派,更没趁军臣虚弱时,自己占据大帐,反而同心协力隐瞒消息,四处搜罗医匠和好药,盼望军臣能尽快好起来。

经历过马邑惨败,他们看清一个事实:汉朝和匈奴的实力正发生变化,这个关键时刻,大单于不能出事,更不能死!

“药没用?”於单恼怒地挥舞马鞭,狠狠抽在一个彩衣奴身上。

伊稚斜眉心深锁,心情十分糟糕。

右谷蠡王和右贤王握拳捶在膝上,同样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拄着拐杖,须发全白的中行说走进账内,向王庭四角行礼之后,传达军臣单于的命令:遣使入汉,彼此修好。

“汉朝不会答应。”伊稚斜摇头。

“答应与否不重要。”中行说坐在王庭四角下首,拐杖放在身侧,“争取到时间,设法让汉军收敛才是关键。”

中行说固然狡诈狠毒,终归年事已高,对汉朝的思维,部分仍停留在文帝年代。

对于他的想法,伊稚斜颇有疑虑。

在他看来,汉朝那个年轻皇帝和他父祖截然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宣告四个字:战争,征服!

长安尚不知茏城变化,正在为南征做准备。

在调集大军之前,刘彻分别见过多位重臣和诸侯王,为大战略定下基调。

鉴于利益,凡是被召见的朝臣和诸侯王,在天子没松口之前,无一人对外透露消息。

其结果就是,迄今为止,如淮南王刘安和淮南王女刘陵,仍被牢牢蒙在鼓里,对发兵百越的真时意图一无所知。

二度召见长沙王后,终于临到秋狩之期。

天刚蒙蒙亮,长安宫门大开,两队甲士护卫天子和皇后车驾,徐徐行过城南。

马蹄阵阵,轮声辘辘。

帝后车驾之后,陆续有大长公主、诸侯王和贵人朝臣的车辆加入。

行至城门外,队伍已汇成一条长龙。

皇后安车中,陈娇推开车窗,看向湛蓝的天空,不由得心情大好。回首瞧见腹部隆起,身材和脸颊都变得丰润的许良人,笑道:“先前不听我的话,吃亏了吧?今日随我出来,索性撇开那些糟心事,一个下家人子,不值得费心。”

“诺。”

许良人柔声应答,略显憔悴的面容,终于现出几分红润。

第两百零九章

众人车驾抵达长安郊外,陆续进入林苑。

早有甲士驻守猎场四周, 身披葛麻兽皮的壮士分不同方向进入林中, 发出各种声响, 敲击石块木棒,大范围驱赶野兽。

鸟鸣兽吼越来越近, 宦者呈上弓箭,刘彻在车上拉开弓弦。

突然之间,鹿群从林间惊慌奔出。

为首一头雄鹿, 体型壮硕, 四肢结实。额心一片白班, 头顶长出枝丫状的弯角,尖端异常锋利。蹄子如碗口大, 有力踏在地上, 肩高可比战马, 随奔跑跳跃不断起伏。

猎物出现, 刘彻眼底闪烁兴奋,气势却愈发沉稳, 开弓的手臂稳如泰山。

呼吸之间, 弓弦拉满, 如同满月。

雄鹿越来越近, 破风声骤然而起, 箭矢如流星飞出,伴着裂帛声,深深扎入鹿颈。

雄鹿因痛楚发出呦鸣, 却没有立即倒下,奔跑速度反而更快,带动鹿群陷入狂乱,径直朝刘彻的车驾冲了过来。

“陛下!”

“无碍!”

刘彻不慌不忙,再次开弓。

三箭接连飞出,雄鹿颈项染血,终于不甘倒地。后腿蹬动几下,再无半点气息。

“武!”甲士齐声高喝,鼓角齐鸣,声震云霄。